唐凝瞥了画角一眼,向公输鱼使了个眼色。公输鱼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画角却并未留意两人的神情,她的心思全在天气上,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天气有些不正常。
唐凝解释道:“秋冬换季原就是如此,乍冷还暖。”
画角还是有些担忧,对唐凝说道:“我不能再等了,这就起程去槐隐山,你去知会虞太倾一声。”
其实,画角这两日一直在以各种藉口拖延,要鼓起勇气回去,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难。然而,天气无常,也不知是否跟阙笙的阵法有关。她当即决定,即刻启程。
槐隐山位于大晋西南部,山极高,也极美。
自云端看去,槐隐山呈三种颜色。因为山体高入云端,虽地处西南,气候温暖湿润,但山顶却终年寒冬料峭,积雪不化。自山腰向下,却又草木繁茂,绿意盎然,然而,到了山脚处,却又因着风沙侵蚀,寸草不生,到处是红色的岩土。
因这极端的三种颜色,槐隐山在当地还有个名儿,就是三色山。
蒲衣族的庄子位于槐隐山半山腰白绿交界处,村前有一条小河,河水乃山巅的雪水所化。
耳鼠千结摇晃着毛绒绒的大尾巴,飞落在河畔,画角翻身自耳鼠背上跃下。
待画角一落地,千结庞大的身子便幻化成平时大小,拍动着尾巴向高处飞去。
他一边飞一边说道:“虞美人呢……帝寂美人呢?你不是说他也会跟来吗?”
千结在空中盘旋飞翔,寻找帝寂的身影。
临来时,画角让唐凝给帝寂传了话,随意收拾了些东西,便乘着耳鼠到了槐隐山。
帝寂若是愿意跟来,自然会跟来。他若是不愿,她也不想强求。
千结寻了一圈,无论天上地下皆没有帝寂身影。他失望地耷拉着尾巴飞落在画角肩头上,不满地说道:“阿角,你又戏耍我。”
画角此时却无暇理睬他,目光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思绪早已飘远。
她通过回光,接收到的
当时村口炊烟袅袅,呼儿唤女声此起彼伏,小童们贪玩不肯回村。
画角便是从小童们的记忆中,看到林中闪过一道黑影,其后小童们便倒地不起,脖颈犹如被无形的手掐住,窒息而亡。
当时,那道黑影衣衫犹如纸鸢般飘过,画角一直觉得诧异。
如今回想起来,她顿时明白过来,那黑袍里面,显然根本就没有肉体。
那时的阙笙,似乎还没有身体。
思绪一转,画角想起阿娘临去前,黑袍人揣手而立,吹出刺耳的口哨声,指挥着化蛇。
那样子,似乎又不像是没有身体。
画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蹙眉,不及她想清楚,便听千结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只见一道流光飞落在树下,光晕流转间,帝寂的身影瞬时出现。
他身着侍从的服饰,天青色圆领紧身袍服,足蹬黑色长靴,腰间挎着宝剑。墨发不似先前那样梳髻簪冠,而是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发间淡蓝色玉带随风飘飞。
这身装束让他看上去更加有烟火气和少年气。
画角昨日说让他做侍从,不过说说而已,原没想到他会答应。岂料他不但应下了,居然还真的扮上了。
这会儿看他的神情,似乎还挺乐意的。
她想起公输鱼说他喜怒不定,这会儿深以为然。
千结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乍见他现身,眨巴着眼睛,说道:“虞都监,你这样打扮也好好看。”
千结望着帝寂,眼珠子都快定住了。
画角觉得有些丢人,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说道:“别看了。”
千结抬起爪子拨拉着画角的手,说道:“小爷我还没看够。”
画角无语:“你到底是谁的器灵?”
千结摇着尾巴径直飞落在帝寂肩头上,回头说道:“我宁愿是虞都监的剑灵。”
画角顿时目瞪口呆,磨了磨牙说道:“什么虞都监,千结,你如今跟的人是虞侍从。你要是认他做了主人,我便是你主人的主人。”
因着千结这一闹,画角一时忘记了心头的痛楚,冷哼一声,穿过河上的木桥,到了村头。
几年未曾住人,村中的宅院日晒雨淋,长久无人修葺,大多已破败。
画角很快寻到了外祖的家门,推开尘封的院门,绕过影壁,只见满庭荒草,屋檐下一盏风灯,在山风中摇曳不定。
看到熟悉的院落,却并无熟悉的人迎接,画角心头涩然,只觉得一双腿好似灌满了铅,沉重得让她无法挪步。
帝寂和千结随着她步入院内,在院内停住脚步,静静望着她。
画角终于鼓起勇气,穿过没膝的荒草,走到正中的堂屋中。
屋内珠帘破败,窗扇也断了半扇,屋角房梁上处处皆是蛛网,散发着尘埃的味道。
画角自堂屋退出,穿过一道连廊,很快到了后院。几丛翠竹掩映着一间小阁,这是她曾经居住的房间。
她推门入屋,看到熟悉的床榻衣柜,心中怅然。
忽然,画角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环顾四周,蓦然明白为何觉得不对劲了。
这间屋子内没有尘埃,床榻被褥也很新,临窗的桌案上摆着一个瓶,里面插着几株曼陀罗。
===第305章 千里江山===
画角走近桌案,细细查看着瓶。
她以前并不懂插技艺,后来在西府见过郑敏学插,她便也偷偷跟着学了。虽学得不怎么样,但总算晓得修剪枝,选择主和客枝,用一些红果子和绿叶做点缀。
这瓶的枝长短不齐,朵疏密无序,杂乱地插在瓶中。
看得出,那人对插之道完全不懂。
画角取出一枝看了看,依着朵枯萎的程度,判断木芙蓉至少是多半个月前折下来的。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曾经有人在她的屋中住过。
是谁?
他们蒲衣族的庄子可不是凡俗人能轻易寻到的。因此,这几年,画角很放心地在外游荡,并未回来。
而且,他们蒲衣族在江湖上也算是隐居一族,很少有人知道他们。
如今,寻到他们庄子的人,定不是一般人,不是伏妖师,便是阙笙,也或许是其他的妖物。
风自窗子吹入,手中执着的木芙蓉散发出腐败的气味,画角只觉得一股寒意在心头缓缓延伸开来。
她在屋内四处搜寻,又在床榻上发现一粒泪珠状的金珠,尖端处的金圈裂开了,瞧着像是从发钗串珠上掉落下来的。
如此看来,在她屋中居住的人,还是一个女子。
千结飞落在窗台上,朝室内探头看了一眼,说道:“阿角,我的主人唤你出来呢。”
画角朝着千结翻了个白眼。
千结忙改口道:“阿角,你的侍从请你到院中来。”
画角收起金珠,随着千结到了院中,只见帝寂正静静站在院内西墙边。
满院荒草,西墙边一株曼陀罗却甚是繁茂,高及丈余,开了一树姹紫嫣红的。
帝寂看向画角,说道:“看样子,阙笙曾经来过这里。”
画角点点头:“我屋中有人居住过,瓶中插了木芙蓉,应当是半月前折下来的。”
帝寂吃了一惊,眉头紧蹙,大怒道:“你是说,阙笙在你屋中住过?”
画角原想说不是,但见他一脸怒意,若无其事地说道:“也许是吧,屋中打扫得甚是干净,没有一丝尘埃,瞧上去,像是住了不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