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画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留在云墟？”他说话的语调好似割喉的宝剑在震颤，似乎随时都会要她的命，让画角心头一滞。
眼看着他朝她快步走来，广袖在水流涌动下飘展，好似笼着万钧之力。
画角心思疾转，猛然一缩，果断地将上半身缩了回去，整个人又退回到了殿内。
最后一瞬，他看到帝寂气得面色发青。但她笃定，他还不会进殿强行带走她。
看他身上的衣衫，是极其不起眼的素服，连绣纹都没有，显然不是以云墟帝君的身份来的。这里的妖似乎也并不认得他，既如此，他定是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的。
画角抚了抚身上的云锦鲛纱裙，越过屏风，从宫殿正门走了出去。
和暄还候在殿门前，看到她出来，神情虽然还是一贯的清冷，但脸色明显柔和了些。
他望着画角欲言又止，终究开口说道：“我有一事相求。方才想必你也听到大家的议论了，希望你且不要回绝。”
画角愣了一瞬，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说的议论指的是妖们说她被选中的事。
和暄似乎也知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脸上微微一红，又道：“倘若你不愿，也就罢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画角甚是不解，他明明没有选中她，为何要这么说。
和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只是有些烦罢了，这千年一次的选妃，还有平日里海中女妖们的纠缠。”
画角瞬间了然，斟酌再三，说道：“这是小事一桩，我愿意相助。不瞒王子，其实我也有一事相求。今日宴上，有我的仇家在场，希望王子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一会儿能掩护我离开。”
画角明白，凭自己一人之力，怕是逃不走的。
和暄一愣：“仇家？”顿了下，说道，“你不用怕，我一会儿护你离开。”
庄重悠扬的乐音响了起来，数名鲛娘头戴宝钗珠簪，身着蝉翼般轻薄的罗衫，随着乐音在水中旋舞。
众妖坐在阁楼上听歌观舞，和暄刻意让画角坐在他身侧，虽然他并未当众说什么，但他的态度无疑表明了画角的身份。
女妖们似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想着她施礼。
阁楼下的礁石旁，帝寂负手而立，仰首静静望着画角。身旁的海水猛地一荡，礁石旁的海草被暗涌所激，纷纷向两边倒伏。
鲛人公主和凝翩然出现在帝寂身侧，方才她一番表白，人家好似根本就没她说，便急匆匆地走了。
她不甘心，再次施礼，说道：“公子，我是瑶国公主和凝，一万年三千二百年前，您曾经救过我一命，不知您可曾记得？”
帝寂瞥了和凝一眼，冷声说道：“不记得。”
这些年，他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偶尔出行，也是在诛杀恶妖，至于救过的小妖，也许有过吧。
和凝脸色微变，自己心心念念了一万年的人，居然根本不记得她。
她向前迈了一步，问道：“您若不记得不要紧，您今日来此，难道不是参加择选的吗？我便是鲛人公主，我瞧上你了。”
帝寂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有看上你，我有意中人了。”
清澈幽冷的声音，犹如断冰切玉一般，一字一句，在海水中幽幽响起。
和凝公主闻言呆住了，伤心地后退了几步，嘴角微撇，泪水瞬间淌了下来，化作鲛珠坠落。
帝寂却根本没有看和凝，他也被自己的话惊住了。
他说他有意中人了？
和凝公主哭得很痛心，然而，梨带雨的她却连对方一个眼波都未曾求来。
日日思君一万年，到今日皆如浮光泡影。
她心中明白，一万年痴心终成空。
她转身哭着走了。
胡桃从礁石后转了出来，望着和凝公主的背影摇了摇头，颇为同情地说道：“真是可怜。”
胡桃瞥了眼阁楼上的画角，靠近帝寂，低声说道：“君上，和暄王子选中了姜娘子，您该如何是好啊？”
帝寂哼笑了一声：“在人间，她曾经是本君的女人，倘若谁敢肖想她，本君便灭了他的族。”
胡桃吓了一跳，此番从人间回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冷酷。
“君上，您不是不要人家了吗？难道还不许人家喜欢别人？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地道，也不妥当？”胡桃小心翼翼说道。
帝寂目光幽冷地盯着阁楼，说道：“胡桃，你记住，本君是云墟的主宰，本君所做之事，没有不妥之说。”
胡桃抽了口冷气，试探着劝道：“君上，这话是没错。然而，姻缘一事，并非能用武力办到。您若想重新获得姜娘子的芳心，杀了鲛人一族，只怕永远就得不到了。当然，囚禁她也亦然。”
帝寂不可思议地看向胡桃：“谁说要重获她的芳心？”
胡桃揣着手望天，叹息道：“君上，属下有一事不明，在人间，可是姜娘子先向您告白的？”
帝寂颔首：“她送了本君九十九朵，还施法用冰蓝色的微芒聚成星，拼成字，说吾心悦汝，说长相厮守、此生不渝，还说……”
说不见他时总会想他，还说她原本是正经的小娘子，见到他总想做不正经的事。
帝寂想起那夜的情景，人一时有些晕晕的。
胡桃听得懵了。
帝寂醒过神来，问道：“你可有话说。”
胡桃看傻子一般望着他：“君上，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过了一瞬，胡桃又道：“对了，方才钦原来信了，说是好几日没见北境之主了，她怀疑她已暗中离开北境。”
帝寂蹙了眉头：“让青龙盯紧了裴如寄，说不定他们会联络。”
胡桃点头应是。
===第281章 你还要脸吗===
数条灯笼鱼散落在珊瑚园，头顶光芒倾泻，将园子映照得亮堂堂的。
鲛娘鱼妖们的裙摆和广袖在水中随波漾动，别有一种在陆上起舞时所没有的飘然。
然而，舞再美，画角也无心欣赏。
她试探着问身旁的和暄：“听闻令妹等了万年的意中人寻到了，王子可识得那人？”
和暄摇头：“从未见过，不过，那人姿容非凡，倒也与和凝般配，不虚她万年等待。”
画角暗想：女娲大神亲手雕琢，自然不凡。
如此看来，虞太倾的确是微服而来，和暄根本不识得他。
这时，一名鲛娘急匆匆奔进阁楼，在和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和暄脸色骤变，放下手中酒盏，抱歉地说道：“和凝出了点事，我过去瞧瞧她，无论你的仇家是谁，他绝不敢在珊瑚园胡来，我命蟹将军带兵在外把守，你莫怕，我去去就来。”
画角忙说不碍事。
和暄随着鲛娘匆匆去了。
画角环视四周，并未看到帝寂，心中稍安。
她瞥了眼面前石桌上的佳肴，见皆是海味，且多是生食，瞧着难以下咽。惟有一道鱼脍，切得薄如蝉翼，摆在贝壳碗碟上，红肌白理，瞧上去尚可入口。
画角正欲品尝，有人在她身侧淡声说道：“这是师鱼，味道虽鲜美，却有剧毒，人若是想食用，须将师鱼挂在树上，用鞭子抽打，它体内的白色毒液便会流出来。不过，那点毒性对鲛人和海中的鱼类无碍，我觉得这宴会的庖厨应当没有处理，你若是不怕死，便尽管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