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丸居然和阿娘留下的遗梦香方一样。
画角不晓得虞太倾是从何处得来的,但她很震撼。
也许是在审讯萧秋葵时得来的,也许是从李云裳处得来的,但不管自哪里得来的,她确定这就是遗梦。
那日在九绵山,他死了,肉体消散无踪,就连妖魂也归入云墟。
唯一留给她的,就是那枚月晕。
这些日子,她每晚躺到床榻上,就会掏出月晕,一遍又一遍地唤他的名字。然而,他再也没有出现,他是真的……真的不在了。
偶尔,她会想着通过天门去云墟一趟,不为别的,就是去再看一眼,他归去的地方。
就当是,去祭奠他。
但天门有伏妖师们守护,她自然不能贸然前去。
但是,现在她有遗梦。
画角抬手拈起香丸,一丝犹豫也没有,快速投入到熏炉中。
她记得阿娘的香方上写着,炉底隔层慢烧细炭,直到烟呈祥云状则成。
她施法点燃熏炉,盖上镂空的炉盖,
慢慢的,有缥缈的香气一点点渗出。
从若有似无到逐渐浓郁,似兰似麝,恍惚间人如在雪后梅园,水畔竹林。
烟气蜿蜒而出,也许是风吹的缘故,也许是遗梦香本就玄妙,烟气竟然缓缓盘旋着呈祥云状。
忽然,画角感觉到了冷。
不过一瞬间,眼前的屋舍便消失不见。
云墟的夜晚诡谲而神秘。
月亮升起来了,却不再是弯弯的一勾新月,而是圆盘般的满月。
地面上光芒闪烁,细看会发现,那只是一种会发光的妖草。
夜风吹来,妖草随风摇曳,不时发出细碎的鸣叫声。
怪异的叫声自头顶传来,画角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在古籍上才会看到的鵸鵌从她身边飞过,三个头六个尾巴。
空气中弥漫着或淡或浓的妖气。
这就是云墟的夜晚啊。
画角将一直攥在手掌中的月晕掏了出来,弯弯的白玉般的玉钩,躺在他手心中,冰凉中透着一丝温润。
她紧捏月晕,低声唤道:“千寂。”
无人理睬她,也无人应答,她手心中的月晕静静躺着。
忽然,月晕好似感应到什么,彩光大盛,五彩的光芒映得画角一张脸好似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旦。
月晕倏地自画角手中飞出,径直朝着遥远的夜空飞去。
画角匆忙间召出千结,紧紧追了上去。
画角看向月晕飞去的方向,似乎是不远处一座高山。
但她没来得及追上,因为都监府不是天门,染香只能打开云墟一瞬间。
她很快便被拽回到了都监府,但在最后一瞬,她看到云墟的天空忽然霞光大盛,五彩祥云汇集,将原本黑沉的夜空映得五彩斑斓。
地面上沉睡的妖草苏醒,变幻着颜色,亮光如同波浪般一波波铺陈出去,将整个地面映成了彩色。
空中妖鸟盘旋,地面妖兽跪俯。
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睡眼惺忪地问身畔的身畔年老的妖物:“阿爷,出什么事了?”
妖物仰头望着夜空,欣喜地道:“帝寂醒了。”
===第234章 活死人(上)===
室内静寂至极。
夜风自窗子里流泻而入,熏炉上方袅袅升腾的祥云样的青烟被吹散。
画角低眸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长睫轻颤,手指微颤,一颗心更是剧烈跳动,似乎随时会跃出胸腔。
虞太倾送给她的月晕没有了。
那弯弯细细的一勾,似乎感应到什么,居然自行飞走了。
画角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它是去找它的主人了。
不知为何,画角总觉得,云墟那漫天的霞光,那五彩的祥云,也许都和虞太倾有关。
翌日。
画角在楚宪的陪同下,一道去了监牢。
楚宪原想将萧秋葵提到刑房审讯,画角拒绝了。她亲自提了食匣,送到了监牢中。
两人沿着甬道向前走时,旁边牢里关押的犯人皆仰头望着他们。
这里关押的全是女人,常年与日光和新鲜的气息隔绝,脸上皆是不正常的惨白。一个女犯人听到动静,径直扑了过来,扒着铁栅栏疯疯癫癫地说话。
画角不觉叹了一口气,牢里面的气味不太好闻,沉闷中透着一丝霉臭,令人极是不适。再是正常的人,在这里待久了,只怕也会发疯。
萧秋葵的监牢是一个单间,里面有一几一矮榻。画角命楚宪打开牢门,径直走了进去。
萧秋葵布衣荆钗蜷缩在矮榻上,仰头愣愣望着东墙上一尺见方的小窗子,听到动静回头望了一眼。
她人比原先消瘦了些,但穿着干净神色平静,想必萧家没少银子贿赂狱卒。
画角将食匣放在她面前打开,将里面的饭食一样样取了出来摆在几案上,含笑说道:“萧娘子,这是我特意到凤阳楼定的,命人快马加鞭送过来,这会儿还是温的,你请先用吧。”
萧秋葵瞥了眼画角身上的官服,轻轻一笑,说道:“新任的天枢司都监原来是你啊,听说,姜娘子诛杀了自己的情郎,顶替他做了天枢司都监,原来是真的,当真是令人佩服。”
画角听出萧秋葵话里的嘲讽,不禁微微苦笑。
原来她杀了虞太倾的事,连牢里的罪犯都知道了。
“姜都监怎么不传我到刑房审讯?”萧秋葵看了眼摆在面前的饭菜,问道,“莫非这是断头饭?”
画角勾唇一笑,淡淡说道:“倒也不是,小娘子只管放心用。我不是来审讯你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萧娘子解惑。”
画角说着,留意到萧秋葵的手腕被布条缠缚,问道:“萧娘子这是受伤了?”
“小伤,被狗咬了。”萧秋葵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牢中也能被狗咬?”画角惊异地挑了挑眉,“你这伤可是上过药?”
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气味,似乎还夹杂着尸气。
萧秋葵执箸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曼声道:“多谢姜娘子关心,我没事。不过,今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又不是活菩萨,为何要为你解惑?”
画角眯眼说道:“你虽不是活菩萨,可你是萧家的小娘子。为了替姑母申冤,你尚且不惜搭上自己,总不会对爹娘祖母见死不救。”
萧秋葵一愣,手中的银箸落了地:“你说什么,我们萧家怎么了?我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家人无关,你们也说了不会诛连萧家,难道要出尔反尔?”
画角拾起掉落在地的银箸,用帕子擦净,递过去说道:“萧娘子,天枢司没有出尔反尔。不过,眼下天门已开,若是不关闭天门云墟的妖物早晚会将人间毁灭,你觉得你们萧家人能幸免?有些事,我劝你不要再隐瞒,早日说清,也好助我们找出幕后作恶的大妖,关闭天门。”
萧秋葵惊疑地瞪大眼,牢房灰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画角,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是吗?”画角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那我问你,阿绒是什么人?”
萧秋葵听到阿绒的名字,猛然抬头看向画角。
画角冷笑道:“你不说是吧,那我告诉你。阿绒是团华谷的伏妖师,团华谷弟子这些年都避世而居,你是如何找到她的,她为何甘心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