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倾觑着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画角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荷灯,笑着说道:“没什么,我们去放灯吧。”
正说着,忽觉得足下踩到了什么,画角蹲下身子捡起来,却是一个环形玉佩。
通透温润的白玉,其上雕琢着袅袅升腾的烟气纹路。
精致又别致。
画角心口一滞,手中的荷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她却浑然不觉。
这是表姐姜如烟的玉佩。
怪不得方才,那位素衣小娘子自她身边经过时,幂篱的轻纱上的幽香如此熟悉,那是表姐惯用的梅魂香。
画角猛然起身向前望去,却见方才的小娘子早已汇入西市的人流中,再也不见。
画角疯了一般向前追去,一边跑一边喊:“阿姐,阿姐,姜如烟……”
虞太倾忙命狄尘也追了过去。
西市上人流熙攘,画角疾步前行,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很快便出了西市,到了丽水河边。
四顾茫茫,再也寻不到素衣小娘子的身影。
夜凉如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盏荷灯,粉色的轻纱制成的瓣,被灯光一映,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画角无力地蹲下身子,怔怔地望着河水中的莲灯,泪盈于眶。
这几年,她走遍了大晋,不单单是寻找化蛇,也为寻找阿姐姜如烟,然而,她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踪影全无。
今夜好不容易看到她的身影,却又没了踪迹,便如忽然有了希望,又乍然陷入绝望。
狄尘引着虞太倾和雪袖走了过来。
虞太倾上前扶起画角,问道:“你方才是在找谁?会不会看错了?”
画角摇摇头,抬手给他看手中的玉佩:“这是我表姐姜如烟的玉佩,方才那位小娘子,她自我身边走过时,我还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是她惯用的熏香,不会错的。”
她想不明白,倘若表姐当真没有死,而且在阑安城,为何不去府中寻她?
当年,外祖一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或许,也只有寻到姜如烟,才能知晓。
虞太倾见画角心情低落,安慰道:“倘若那人当真是伱的表姐,那她便是在阑安城。听你所言,她头戴幂篱,且还有护卫跟随,想必落脚之处,不是普通人家。费些周折,不见得寻不到。”
虞太倾将手中的荷灯递过去,又道:“不如,把你的心愿许在莲灯上,放入河中,说不定,过几日就能找到她了。”
雪袖连忙附和道:“是啊,娘子,我听说放河灯很灵的。”
画角点点头,点亮莲灯,俯身放入河中。
月色凄迷,夜风渐凉,丽水河畔静寂无声,只有市集上的喧闹声遥遥传来。
画角凝立在河畔,目送着莲灯飘飘悠悠地顺水缓缓飘去,很快和其他人放的那些莲灯汇在一起。
片刻后,灯渐渐只余下星星点点的亮光。
虞太倾凝立在画角身畔,忽然问道:“你的亲人,只有这一个表姐了?”
在九绵山中梦貘制造的噩梦中,虞太倾看到过画角的噩梦。
当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想来,那些死去的人,皆是她的亲人。
画角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
“你表姐是不是很疼你?”
画角点点头。
她虽说每年都会来阑安城住上一两个月,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住在槐隐山外祖家,所以,她是和表姐一起长大的。
然而,表姐和她的性子,却是两个极端。
表姐性子温柔,聪慧娴静。而她却如脱缰的野马,常常带着族中的小孩子出去疯,闯祸是家常便饭。
她每每闯了祸,都是表姐帮她收拾烂摊子,向大人求情。而表姐,其实也不过只比她大一岁而已。
“表姐最是疼我,闯了祸大人要罚我,她总是会出面求情,若是大人不答应,她便要待我受过。”画角低声说道,“大人哪里舍得罚表姐,她便如天仙一般,没人下得去手。所以,我自小,因着表姐,少挨了很多罚。”
其实,表姐姜如烟还是族中的圣女,据阿娘说,表姐和她是不同的。
可是到如今,画角还是不晓得,表姐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们姜家不过是一个隐居在山林的伏妖世家,怎么会有遗梦这种惹妖物睥睨的宝物。
她对族中的事,知道的太少了。
姜如烟在
===第134章 谈判===
“我在这世上,只余这一个亲人了。”画角的目光追随着顺水而去的点点灯光,缓缓说道。
虞太倾一直静静站在画角身侧,听她说完,见她情绪低落,双目中隐有泪光,安慰道:“总会找到她的。”
画角点点头。
倘若今夜没见到表姐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她便是寻遍阑安城,也定会把她找到。
虞太倾望着夜色中的丽水河,忽然说道:“其实,我也要寻一个人,不过,我却连他是谁都不晓得。”
画角诧异地望向虞太倾,见他唇角浮起一抹涩然的笑意。
画角明白他指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应是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不禁有些替他心酸。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两人在河畔默然静立。
天色渐晚,市集已经散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提灯朝河边走来,遥遥便听到一阵热闹的笑语声。
虞太倾回过神来,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府。”
两人走后不久,丽水河对岸的一辆马车中,一个华服男子掀帘走了出来。
他负手凝立在河畔,望着对岸市集四散的人群,目光中闪过一丝冷煞之意。
“如此看来,这个姜小娘子的确是蒲衣族人。”
“不错!”
素衣女子自马车后转了出来。
她身着秋香色襦裙,外罩着霜白色披风,手中提着一盏莲灯。
她一手挑开幂篱前垂落的轻纱,莲灯柔和的光芒映亮了她娇媚的面容。
她勾唇笑了笑说道:“奴婢自她身边经过时,故意将姜如烟的玉佩遗落,她若不是认了出来,又怎会追过来。倘若她不是蒲衣族的人,又怎么认得蒲衣族圣女的玉佩。”
华服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慢悠悠说道:“姜画角。如此甚好,没想到蒲衣族除了姜如烟,还有别人,这一回我倒要看姜如烟是不是还拒不开口。”
***
皇宫,御书房。
雷言望着坐在龙案后的皇帝,又瞥了眼候在外面廊下的虞太倾。
他清了清嗓子,施礼说道:“陛下,此番凤阳楼和牡丹宴的案子多亏虞都监……”雷言想起虞太倾如今已不是都监了,改口说道,“虞小郎君功不可没。近日,那妖物野君又传了消息给他,微臣觉得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允他进殿奏明。”
雷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皇帝面前为虞太倾说好话。虞太倾做了这些时日的都监,他倒是习惯了。
皇帝眯眼扫了眼殿外,对大总管尤福说道:“传。”
虞太倾头戴玉冠,身着淡蓝襕袍,在晨光中淡淡凝立,看到尤福出来,那双温煦的长眸朝他望过来,眸中好似聚着星辉。
这般秀骨天成,通身矜贵的人,怎么忽然不是皇家的人了?
尤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