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自己家?我这么穷,哪有钱在东京置业?”
“我只是个建议,选择在你,钥匙给你,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钟汀又把钥匙推了过去,“这个地段租金很贵的,租金我可付不起,你还是租给别人吧。”
路肖维实在不知道怎么把这番话继续下去,永远都是原地打转,对白总在不停地重复。
“我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我会很快在你眼前消失。你就算住进去,我也不会去打扰你。钟汀,适当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善良。”
钟汀沉默。
“你微信能不能把我加回来?”路肖维捕捉到了她神色间的一丝忧郁,“我只是想和你保持必要的联系,我不会说你不爱听的。如果我以后的言论打扰到了你,我坐飞机坠机怎么样?”
钟汀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可听他赌咒发誓,心脏还是揪了一下,“和你坐一架飞机的乘客要知道你这样拿人家的身家性命发誓,他们得恨死你。”
“我不会让它应验的。”
路肖维坐飞机回国的那天下午,钟汀的右眼一直跳,她裁了个小纸条贴在眼皮上,寓意是白跳。
不久后,她收到了一个快件,打开包裹,里面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帽子。
路肖维确实没怎么打扰她,只是每天定时给她发照片而已。
她一张张看那些照片,觉得自己确实挺上相的,可是也没别的可说。她有时想回他点儿什么,打了一大段又删去了,于是到最后什么也没说。极偶尔的回复是关于路老爷子的,她问路叔康复得怎么样了。路肖维回她说越来越好了。
除夕那天,那个美院的研究生跟路肖维说,新房的墙已经画好了。
墙面等比例复刻了2017年村上隆在森美术馆哆啦a梦展上的作品,太阳花丛里哆啦a梦有哭有笑,嘴角向下,嘴角向上,笑,大笑。
他用相机拍下来,忍着没发给钟汀,等房子装修好了,他再给她看。
除夕夜里,路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市区多年不允许放烟花了,春晚越来越无聊。他的小外甥长这么大还没放过鞭炮,真是可怜啊。
他把鼓得发胀的红包给外甥,小外甥说谢谢舅舅,他的大姐夫拿他打趣,“我们孩子收了这么多年红包,什么时候才能还回去?”
大姐瞪了姐夫一眼,于是姐夫彻底闭嘴。
他看到钟教授发的朋友圈,主题是在日本过中国新年。配图是饺子,他看出饺子是钟汀包的。
还有一盆水仙花,水仙花的每个根茎上都缠着小小的红纸圈。
除夕夜,他和钟汀从没在一起守岁过。
结婚的第一个春节,他们俩是分开过的,本来钟汀提议要不要两家一起过,被他直接拒绝了,于是两人各回各家,在他回家之前,钟汀给了他一盆水仙让他带回去,上面也缠着小红圈。那天他吃完饭就回家了,往常路都出奇的堵,那天却很畅通。回到家,只有他一个人。
第47章
大年初一那天晚上, 路肖维是在公司过的。
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视听室里, 投影仪上放着十来年前的节目,他前几天很偶然看到的, 今天又特地找出来重看一遍。
一个心理调解节目,接受调解的是一对母子,已届中年的作家儿子和将近耄耋之年的母亲。
儿子对母亲生活上给予最细致的照顾, 一想到母亲离世两人不能和解就倍儿痛苦, 但日常相处中她总是能激起他恶劣的一面。
看到最激烈的部分,路肖维点了一根烟,喷吐出的烟雾将他的视线给笼罩住了。
节目里, 儿子向母亲接连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是那种连珠炮似的提问,不留半点儿喘息的余地。
儿子问,如果我不爱你,你爱不爱我?如果我是个坏人, 你爱不爱我?如果我变不好了,马上就要被拉出去枪毙了,你爱不爱我?如果我是个杀人犯, 你还爱不爱我?
在提问之前儿子已经预设了答案,他不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他。
但即使这样, 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试探。
步步紧逼,他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母亲说永远爱他, 但如果他是坏人,还是要去揭发他。
于是儿子十分伤心失望,看, 你果然不能无条件爱我,你的爱是有条件的。
路肖维觉得这个作家十分天真,在电视机前,他怎么能要求一个党性极强的老太太当着万千观众承认她会选择包庇一个罪犯儿子呢,她要这么说了,电视还播不播,她还做不做人?要问也得私下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