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教授一直以为是自己女儿不要孩子的,所以说起话来十分敷衍,“儿女们的事已经够咱们忙了。孙女孙子的事情实在是管不了了,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两人没有共同语言,聊起来就各聊各的,那场谈话以无果告终。
路肖维同她一起回家吃晚饭。
或许是感冒的缘故,她吃什么都觉得发苦,清炖狮子头是苦的,松仁玉米也是苦的,她今天特地做了青菜豆腐汤。
饭间她给路肖维盛了一碗汤,问他味道怎么样。
他说不错。
吃完饭,路肖维坐那儿翻她的相册。她爸妈以前照相技术不佳,但随意拍出照片来,定格的永远是她高兴的样子。
钟教授又开始夸奖起女儿来,许是讲的次数太多了,他忘记到底同谁讲过了,于是又重来一遍,“我们钟汀八岁便会背《祭十二郎文》……”
一直坐到十点钟,还是丁女士开了口,“钟汀,你也来家不少日子了,该回去了。”
她想正好要同路肖维谈一谈。
“我嘴里苦,想吃点儿甜的。”
她开车去那条街买糖葫芦,她买了两串冰糖葫芦,给他一串。
“有没有人说过你吃东西像一个蜗牛?”
“没有。我不怎么喜欢软体动物。”她以前在阳台养过一只葡萄藤,不知怎的招来了一只蜗牛,那蜗牛吃叶子的时候触角一动一动的,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爱。
“我从没见过蜗牛脱下壳的样子。”
“蜗牛又不是蝉,壳脱了就死了。死了怎么会在你眼前晃?或者你可以去看蛞蝓,那个广义上也叫蜗牛。”
“那是另一回事。这么多年了,我从见过你生气时的样子。”
忘了什么时候,对于那些负面情绪,她从来都是只有心情,没有表情的,只有高兴的表情是不用藏起来的。
“你知道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最喜欢吃酸的么?”
她把车停在路边,一边吃糖葫芦一边仰头看着他,继续说道,“怀孕的时候。我妈当年怀孕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我爸还一直以为怀的是个男孩子,酸儿辣女嘛。他给我爷爷写信,认为可能给家里添一个孙子。我爸那时候在日本,打电话多方便啊,可他打完电话,还要写信,留下了文字上的证据。结果一生出来发现是个女婴,还那么胖,未必有多高兴。可我们家人有个习惯,凡是自己的,都觉得好。我爸很快就觉得胖也是好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很无聊?”
她的嘴里发苦,所以她咬了一口糖葫芦上的冰糖,“路肖维,如果我说我没感冒,只是怀孕了你怎么想。”
她尽力去捕捉他的表情,发现他面无表情。
过了会儿,她实在憋不住了笑道,“骗你的,你说了生育权是双方的,你要是不同意,我怎么会生你的孩子呢?”
其实还有一句没说,你既然这么不想要孩子,怎么不去结扎呢?这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不过都现在了,何必把话当刀子去捅他呢,他不高兴了,自己就痛快了吗?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
“不会有下次了。”
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到了家,他一把把门关好,就拿胳膊去箍她,把她抵在门上。
“我感冒了,你别这样。”
“我抵抗力没那么差。这么多天了,你也让我对你尽一尽义务。”
他堵住她的嘴,整个人都被他箍在怀里,从客厅一直到卧室,直到把她一把推到床上。
“路肖维,我他妈不是女表子!”
“你当然不是,你又不要钱!”
她扬起手,那巴掌迟疑着,最后落到了她自己的脸上。
眼泪不争气地滚了下来,这次她没办法去找别的借口。
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呢?
他的手指去摸她刚才落在脸上的手,然后将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
“你感冒了,我给你发发汗。”
她感觉身上压着一条厚重的丝绸棉被,从头到脚把她包裹住了。
她又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他,总是感冒,不过也好得快,吃了药,拿被子把自己捂住,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出一身汗,第二天就好了。那时候她最大的苦恼不过是偷偷预习功课不被发现。
不知道怎么就闹到了今天这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句话。
从头到尾不都是她自愿的么?
她到底是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