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布朗夫人又问她110街的房子是否装修好了。
富小景僵笑:“应该好了吧。”
就在富小景准备告辞的当儿,布朗夫人打量了一眼她的包,问她预定的鸵鸟皮铂金包是否到货了。
富文玉在场,富小景并没说到没到货,而是刻意回避了问题:“铂金包还是您这种贵妇背合适。”要是富文玉知道她之前这么花顾垣的钱,她可没好果子吃。
“你那天不是买了两个吗?”布朗夫人的目光转向富文玉,话却是对富小景说的:“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那天的包原来是给你妈买的,我看橘色的铂金包倒很适合你妈妈。你妈送你来纽约读书,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投资。”
富文玉被布朗夫人的一席话给弄懵了,她的女儿要在白色垃圾桶里画宫廷画,还买了不只一个铂金包。这还是她的孩子吗?
布朗夫人接着赞美富文玉:“你真是有生意头脑,培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话里夹枪带帮,就差骂富文玉是卖女求荣了。
她这一席话让富文玉心里有了一丝动摇,富文玉又想起富小景对布朗夫人的形容,这两人互相看不过眼是肯定的,在布朗夫人眼里,富小景是一个掘金女;在富小景嘴里,布朗夫人是一个抛夫弃子的恶妇。偏见越大话的水分越大。情感上她偏向女儿,但富文玉太想知道女儿到底还瞒着她多少,暂时也就没有还嘴。
富小景倒是气不过,直接反唇相讥:“我妈哪里比得上您,培养了那么一个好儿子。哪里是儿子,分明是一个金矿。”
说完,她拉着母亲进了一家店。刚进去,布朗夫人也来了。
布朗夫人邀请她们一起去贵宾室试衣服,富小景本想拒绝,富文玉却答应了。
店员送来香槟和茶点,听到布朗夫人说暂时不需要服务,便很知趣地离开了。
布朗夫人这次不再搭理富小景,转而问起富文玉来,“小景当初给顾垣装修房子,样样都要古董货,我还担心他们年轻人不喜欢装出来的效果,现在想想,这房子应该是为你准备的,你喜欢那个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床吗?小景可是挑了好久才找到。哪有那么好的女儿,年纪轻轻就为你挣下一套房子。”
富文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富小景对布朗夫人的愤怒终究战胜了她对富文玉的恐惧:“那是顾垣的房子,我作为他女朋友给他装修房子有什么错吗?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您这种人,那是百万里挑一的,您的运气,是千万里挑一的。您不要自己是什么人,就把别人想得跟您一样,不是谁都把孩子当成摇钱树。”
布朗夫人面上仍是微笑,跟富文玉回忆起富小景买东西的场景,每次进店先要店员准备香槟甜点沙拉一堆喝的吃的,看包的时候嘴也不停着,这么爱吃,倒不见胖,真是难得。说完,她又看向富小景,问她现在怎么不吃。
第83章
“你是不是省话剧团的叶棠?”
布朗夫人一惊,叶棠是她在省话剧团的艺名,已经多年没用了。
她捧起香槟,轻啜了一口,幽幽地说:“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总是安慰自己,最好的永远是现在,她不大喜欢年轻时候为顾桢魂颠倒的自己,对那些自恃年轻的女孩子也没有半分好感。
她来纽约这么多年,早就把过去割断了。哪怕是她最风光的时候,她也不是个好演员,她太在意姿态好看了,哭不敢大哭,笑不敢大笑,台词永远字正腔圆,即使演下九流的暗门子,也表现得像秦淮河畔的陈圆圆,她从没有投入过角色,演什么都是她自己。
她跟顾桢是旱冰场认识的,那天她被一群小流氓给围住了,还是顾桢赶走的,正巧他被女朋友放了鸽子,教她滑了半天旱冰,散场时,顾桢并没要她的联系方式,连她名字都没问,转身要走。从来都是男的追着她跑,那次是她头一回主动,顾桢当时吊儿郎当的,穿一六成新的黑色皮衣,特痞地跟她说,“我有女朋友,你可别打我主意。”认识顾桢那会儿,正是她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追她的人里多得是有权有势的,她偏偏看中了顾桢,她那时未必多爱他,只因为他对她没兴趣,于是无法抑制地迷上了他。她喜欢他身上那种不把世界放在眼里浑不在乎的张狂劲儿。
后来她还是把顾桢从习琳手里抢了过来。两人在一起后,好像受了诅咒似的,谁都不顺利。话剧团一天比一天地不景气,生了孩子后她从a角变成b角,再无往日风光。
富文玉让富小景去给她买甜点,指明要前几天吃的那家。
“妈,您要想吃,咱们一起去吧。”
“放心,我相信你,我只是想和我当年的偶像谈谈。”富文玉知道顾桢的前妻是个话剧演员,也知道她的名字,却从没把她和叶棠联系在一起。细想起来,她和顾桢没完全了解就那么快谈到结婚真是不可思议,幸亏及时分开了。
富文玉是真喜欢舞台上的那个叶棠,却从没想过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她五官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气质大有不同,所以一开始富文玉并没认出她。她说话还像当年演戏一样,一举一动都有程式,只不过她当年演的是个被休妻的小媳妇儿,今天演的是一个假装大气的贵妇母亲,富文玉突然就看出了她笑容下的虚张声势,好奇最终战胜了愤怒。
富小景不情不愿走了,富文玉主动提起:“我当年还看过你演的《孔雀东南飞》,这么多年了,你倒没怎么变。后来我再去看你,就听说你出国交流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刚才我还差点儿认不出。”上个月她去看省话的演出,和叶棠同台的焦仲卿,如今已经老得厉害,在演主角的爷爷。当年姓温的请她一起看过这出话剧,她受此启发决定反对封建家长包办婚姻,后来她拿着日历掐算,就是那天有的富小景。
布朗夫人先前积攒的那些愤怒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全部转为对过去的感怀:“那是我最后一次演刘兰芝。后来我就变成报幕的了。也不知道取代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现在看着比你老多了。”
布朗夫人不自觉地就笑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在意自己被取代这件事。
顾垣上小学那会儿,因为能拉赞助费,她又回到了a角。拉赞助时,喝酒是例行公事,被吃豆腐也是家长便饭,拉拉手她也就忍了,有次一个呲着板牙的厂长对她上下其手,就差把她搂怀里了,她没忍住当场就把酒泼了上去,到手的a角又泡了汤。顾桢知道了,把板牙堵在厂门口,打得板牙脑袋开了瓢,又把当时在场的团长骂了一遍。她从a角变成b角后来成了报幕的。那阵儿国内突然兴起了一阵奥数热,一向清高的顾桢竟开始给中学生做起奥数补习来,赚了钱一家三口见天儿下馆子。顾桢让她办病退,不要再在团里受闲气。还没等手续下来,顾桢就被人给举报了。为了劝顾桢留在数学系,她就差跪下了,在她坚持下,顾桢放弃办奥数补习班,她继续在话剧团报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