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画面涌入脑海,三殿下那绝顶聪慧的脑子几乎是在瞬间就厘清了在他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必是天步做主将他们带来了此处,而成玉因担心他,所以一直守在他身边。
这简陋的木屋中,仅数步远的小木桌上燃着一盏昏灯,光线其实有些暗。三殿下侧过身来,面对着将双手放在腮边静静躺着、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少女,正要开口,女孩突然伸出手来,带着花香气息的掌心贴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黑,他眨了眨眼,那手倏地收了回去。
他微微挑眉:“怎么了?”
成玉抱住刚收回的手,掌心无意识地贴在胸口,有些怔怔的:“你醒了。”看着青年的眼,依然怔怔的,“我是在做梦吗?”
青年也望着她:“你说呢?”
她微微皱眉,像是在思索,目光里流露出一点求真的迷惘:“应该不是梦吧,你眨眼睛了,而且,你的睫毛好长,挠得我手心有点痒。”
的确像是她会说的傻话。
青年失笑,牵过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嗯,阿玉没有做梦,我真的醒了。”
那轻吻令成玉很轻地颤了一下,在那轻微的战栗中,她才终于有了青年醒来的实感,眼睛逐渐亮起来:“啊,”她轻呼,用一种庆幸的口吻很轻很软地叹,“天步姐姐说你要睡好些天的,让我自行去休息,还好我没有听她的。”叹完之后担忧又上心头,眼睛虽还亮着,眉却微微皱了,动了动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连三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难受?”
青年摇了摇头,松开她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没事,先时耗了些力气,有点累罢了,休息了一阵已经好了很多。”这也不算骗她,休息一日,损耗的七成修为当然不可能回得来,但精神和力气的确已恢复许多了。
她看了他一阵,依然皱着眉,然后垂头抱住了他的手臂,大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臂弯中。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散开的发柔顺地披在身后,青丝旖旎,如同一汪化不开的墨,又如同一匹漆黑的缎。
他向来聪敏,擅测人心,立刻便感到了她的忧郁,不禁放低了声音问她:“知道我很好也这么不开心?怎么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话,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连三哥哥昏睡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她柔软的颊隔着白绸衣袖紧紧贴住他的臂弯,嗓音朦胧,“裂地生海……上天一定会降下惩罚的对不对,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她抬起头来,瞳眸中含着一汪清泉似的,澄澈得要命,眼睛一眨,泉上随之生起一层薄薄的雾,显得那张脸迷惘又忧虑,怜人得很,“你会离开我吗?”
连三殿下为神四万余年,身为天君最宠爱的小儿子,随心所欲惯了,九重天上数得出名头的破格之事,差不多都是他干的。好不容易近些年他二哥桑籍凭借擅闯锁妖塔一事将他的风头盖过了,没想到不过几十年,他又云淡风轻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宝座。
不过,虽都是行破格之事,二殿下和三殿下在行事风格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二殿下为爱一意孤行,不给自己留后路,故而头回犯禁便被贬谪,但三殿下做事,却从不会不计后果。譬如此次裂地生海,乍看是他“不顾一切”,然骨子里的谨慎令他早在做出这个选择时,便本能地构思出了应对之策。
之后他和成玉会如何,三殿下早有安排,并不似成玉这样觉得前路一片无望,因此看她如此担忧,还能同她玩笑:“之后怎么办,”他捏了捏她的脸,眼睛里带着笑意,“第一件该办之事,当然是让阿玉成为我的新娘。”
“什么?”她一下子僵住了。
他的确以玩笑的口吻说出了那句话,但那其实并非玩笑,是他心中真实所想,如今看她僵住,也不禁顿住了。“不愿意吗?”良久,他开口问她,语声里含着一点难见的忐忑。
“我……”唇齿间蹦出这个字来,成玉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感到一阵热意上涌。红潮自她耳尖漫开,很快遍布了整张脸。小小的一张脸,像是一朵盛开的琴叶珊瑚,那么天真,偏又那么艳。她咬着嘴唇,像是害羞,又像是着恼:“你、你不要开玩笑!”但说完这句话,还不等他回答,她立刻就绷不住了,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又有些期待似的对他说,“连三哥哥,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微暗的灯光中,她仰头看着他,眼波极软,似桃花落入春水,漾起一点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的,荡进他心底,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握住。
她真是可爱、妩艳,又惑人,这样想着时,他忍不住将手移到了她的腮边。“从北卫回来之后,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他轻声对她说。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她却听得很认真。
“我梦到你说喜欢我,想要做我的新娘。”他轻抚着她的脸,在说这话时,面颊靠近了她些许,声音低下来,终于回到了她的问题上来,“你问我是不是开玩笑,我没有开玩笑。”他们几乎是额头挨着额头、鼻梁触着鼻梁了,他的声音越发低,“你呢,在梦里,你是骗我的吗?”含在唇齿间的暧昧话语,呢喃似的响在她耳畔,像是一阵微风、一片幽云,又像是一根洁白的带绒的羽毛,抚触在她心底,令她忍不住战栗。
成玉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本能地便往后躲,可三殿下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后腰,她只能将头向后仰了仰,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怎么能说我在梦里骗你,梦里的我又不是真的我……”脸红得更加厉害,她实在是受不了此刻的处境了,既然无法躲避,干脆俯身趴在了床榻上,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身下雪白的绸缎里。她很不好意思,但是她一向又是那样诚实:“本、本来,那时候你要是没有气我,我就会……”揪着白缎的指尖都害羞得红了起来。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路撩拨着她游刃有余的三殿下一时也有些发愣:“你就会……就会怎样?”
她静了片刻,重新侧身抬起脸来,有些着恼似的,声音微微拔高:“你是不是明知故问!”虽然恼他明知故问,却依然红着脸回了他,“如果你不气我,我、我说不定就是会说出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