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子的牙雕小仙笛音突然停了,青年抬手拨了拨人偶旁边的一个小花蕾,小仙娥又立时吹奏出另一支曲子来,青年轻声:“她不及你。”
成玉一双眼睛牢牢扎在重新吹起笛子来的牙雕小仙身上,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根本没听清青年说什么,回过神来才想起问青年:“对了你方才说了什么?”
青年却没有再答她,只笑了笑:“你说照理我该对花非雾好,所以我问你我该如何对她好。”
“哦,”成玉不疑有他,想了想,指着她一直注意着的那座牙雕小仙,有模有样地向青年:“我最了解小花了,我知道小花她就是喜欢这种小仙娥吹笛子这样的小玩意儿,你要对她好的话,你把这个买下来送给她,她就好开心了!”说着心虚地偷偷瞧了瞧青年。不料目光正同青年相对。成玉立刻站正眼观鼻鼻观心。
青年在她头顶上问她:“你确定是她就好开心了,而不是你就好开心了?”
成玉大惊,但还是强撑着小声嗫嚅:“是她就好开心了呀。”
青年道:“是么?”他随意地拨弄牙雕小仙的玉笛,“我以为你是花非雾的好友,我买下来送给她,回头她就送给你了。”
成玉完全没搞懂青年怎么就看透了她的如意算盘,一时颇感羞愧,又颇感沮丧,她低头翻弄自己没几个钱的荷包,闷了一会儿,小声回答:“那,那是我骗你的,是我想要那个牙雕小仙,不过我、我也不是有意骗你的,”她抬头偷偷看青年一眼,又低头继续翻弄荷包,“我就是现在没什么钱,我其实赚钱很快的,但我赚到钱了这个小仙娥她说不准被谁买走了,所以我才想你可以买给小花,然后她可以借我玩一阵。”
青年看了她一阵,回头叫醒老掌柜,三两句话间,老掌柜已经包好了牙雕仙子装进一个木盒中递给了他。
青年将盒子转递给成玉。
成玉大喜过望:“我我我我马上去送给小花,等她玩赏够了我再讨来玩几日。”
青年止住了她:“送给你的。”
成玉震惊得盒子差点摔地上,青年眼明手快伸手帮她兜住,成玉惊魂甫定地抱住盒子:“送我?为什么送我?这很贵的啊。”
青年抬眼:“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把伞没还给你?”
成玉抱着木盒子爱不释手,可过了把手瘾后,还是将盒子退了回去:“伞没这个贵,再说伞其实也不是我花钱买的,是小花买的。我……”她想了一个词,“我无功不能受禄的。”
“无功不受禄,”青年缓缓重复,有些好奇地问她,“那为何我买给花非雾就可以了?”
她立刻道:“因为小花有功啊,小花给你唱小曲。”
青年抬眼,好笑地道:“你也可以给我唱小曲。”
她将木盒子退到青年跟前,满面遗憾:“可我不会唱小曲。”
青年抬起折扇将木盒推了回去,又推到了她怀中:“那何人给的礼你是能收的?”
“长辈们给的吧,”她比起手指盘算,“还有堂哥堂姐表哥表姐什么的给的,我应该都能收。”
青年思考了一瞬:“你年纪小,我做你的哥哥应该绰绰有余。既然是你哥哥,这便是兄长赠礼,长者赐不可辞。就这样吧。”
成玉将青年的话仔细想了一遍,眼巴巴道:“可你不是我哥哥啊。”
青年微眯了眯眼睛:“那从今日开始,我就是你哥哥了。”
“可……”
青年笑了笑,那笑竟含着一丝凉意:“我说是你哥哥就是你哥哥,平白得我这么一个哥哥,你还不高兴了?”
成玉就被他带偏了,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并不是她高兴不高兴有个哥哥的问题,问题的根本是依照这人间礼法,断没有谁当谁是哥哥,谁就真的是谁哥哥了这个问题。在这俗世凡尘,便是最不讲礼数的草莽之辈,认个义兄也还要宰个猪头焚香祷祝对着老天爷拜它几拜。但青年在这事上似乎根本不准备和她讲什么道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得她很有压力。
她只好屈服了:“好吧,那就当你是我哥哥。”转念一想,虽然成家的列祖列宗可能不高兴她随便认亲吧,可青年长这么好看,就算是列祖列宗们又能有什么怨言呢?替列祖列宗们想通了这事,她立刻就接受了这一段奇遇,转而问青年,“那哥哥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家排行第三,熟悉的人都叫我连三。”
“哦,连三哥哥。”她想了想,“那我叫你连三哥哥,你叫我阿玉,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她老成地拍板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青年点了点头,很认同她的总结似地,又问她:“哪家的阿玉?”
哪家的阿玉,成家的阿玉,但天底下只有一家姓成,那是天子成家。朱槿也早嘱咐过她,她在外头再胡天胡地也好,顶着玉小公子的名头胡闹便罢了,万不可让人晓得她姓成,要让太皇太后和皇帝晓得她在外头这样胡闹,她从此便可禁足十花楼直到出嫁那日了。
想到此处她打了个哆嗦,为难了老半天,嘟哝道:“没有哪家的阿玉,就是阿玉。”
青年也不再问,似乎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她到底是哪家的阿玉。或者到底她姓甚名谁,他其实都不在意。
但成玉此时并没有什么空闲去思索这些,她犹豫地看向青年:“既然你是我哥哥了,那有个事儿,我觉得可能还是需要提前告诉你。”她像是很努力才下定决心,沉重地看向青年,幽幽叹了口气,“其实认我当妹妹,是很吃亏的一件事。”
青年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她不忍地看了青年一眼:“我特别能惹事的,你当我的哥哥,以后我惹出的事就会变成你的事,以前我惹出的事都是朱槿的事,不过以后……唉。”
青年依然挺有兴致似地:“你能惹什么祸?”
她就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你以后就晓得了。”她一边抱着木盒子往外走一边摇头,“不过是你自己想做我的哥哥的,那就没有办法了。”
连宋站在这古旧小店的阴影中目送成玉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