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此时,高台旁悠悠而流的颉水忽然掀起了万丈巨浪,滔天巨浪后,可怕的轰隆声自地底传来,在那裂地之声中,一水之隔似一个大黑罩子笼住整个北荒的地气结界忽然打开,现出其后密密麻麻的军队来。
凤九脑子里嗡了一声,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是伏婴上神趁着帝君娶亲这个神族放松警惕的时机,出兵了。她用力握住了东华的手,有些慌张:“帝君!”
那列阵于一河之外的伏婴上神的三族联军,粗看竟有百万之众;而紧依着颉水,横在军队之前的先锋部队,居然是由数千庞大狰狞的妖兽组成。
妖兽丛聚,向天而啸,啸声慑人。
玉台之下,神族众将士亦反应迅速,立刻列队就位。
凤九反手抓住帝君,便要拉着他退下高台,却被帝君止住了。“别怕。”他低声,苍何剑化出,帝君手握剑刃,赤金血顺着剑身流下。
与此同时,河对岸骑着尾鸣蛇盘旋于半空的伏婴猛地挥手下令:“攻!”
妖兽们凶相毕露,张牙舞爪,涉水奔来。
帝君扬手,苍何剑身形暴长,竟长得如同一棵千年巨木一般,而后一化为千,竖列于颉水东岸,其森然剑气与赤金血融为一体,瞬息之间,将一千把苍何剑连成一片,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赤金结界。妖兽中打头阵的几头妖蛟刚飞渡过河,欲大开杀戒,便一头撞在结界壁上,有两头妖蛟的身体正撞在构成结界的苍何剑的剑刃之上,不待嚎叫一声,已被那吸了赤金血的利刃斩成了几段。
凤九吃惊地望着那威力十足的结界。
妖兽们前仆后继,尽皆葬身于结界之外,赤金结界外一时尸山血海。
伏婴骑着鸣蛇在半空气急败坏,施法欲攻破结界,虽看不出伏婴的进攻对结界造成了什么影响,但凤九仍是担心。
帝君重新拾起了那支浮于半空的昼度树权杖,凤九不可置信:“你、你是还打算继续进行我们的成亲礼?”
帝君很淡定,像是他们此时并非在战场上,并没有遭遇敌军奇袭,妖兽围攻。他很平静地安慰她:“别怕,还有一炷香,所有的礼仪就能圆满结束了。”看了一眼稳稳立在颉水之畔的结界,“这一次,不会再中途出岔子。”
凤九结结巴巴:“可……”
帝君打断她,握住她冰冷的手,第三次对她说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安慰她,“我说没事就没事。”待感觉她的手没那么冰凉了,他转身面向台下众位将士,将手中的权杖高高举起,面色沉静地从左至右一划,权杖爆发出一道金光,瞬间覆盖整个战场。
凤九看不懂这个手势,但台下的将士们显然对这手势要表达的意思谙熟于心,在那金光铺散开来之际,气势如虹地齐声:“列阵!”
金光抵达天际,四方天空忽然涌现出一支以孟极兽为坐骑的骑兵,坐骑与骑手皆是全副铁衣。孟极兽扬蹄奔至此处,稳稳悬浮于半空,双膝前跪,向神王表示出臣服之姿。地面传来兵甲撞击之声,声如洪钟大吕,步兵们分为了八个阵营,列出乾元大阵。
战旗在风中猎猎招摇,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帝君抬头望了一眼依然稳稳拦住妖兽的结界,没有立刻将它撤掉的意思,而是转身走向神树,继续方才没有走完的礼仪。偏偏他这么做好像也很合情合理,并不使人感到突兀。
“白氏凤九,轻灵慧黠,雅自天成,”青年的语声从容沉静,“深得吾心,愿与之结为夫妻,相守永世不渝。”一席话落地,昼度树周身绽放出静美柔和的七色光来,而后,一顶以昼度树花盏做成的神冠自丰茂的天树树枝之间掉落,被几只羽色美丽的雀鸟衔住,缓缓呈在了帝君面前。
东华自鸟雀们口中取过神冠,看向凤九:“昼度树的审美还可以,这顶神冠还不错,是不是?”
凤九佩服帝君这个时候了还能开玩笑,目光落在那华美端丽的神冠之上,眼眶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泛了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帝君走近一步,将神冠戴在了她的发顶。
神树降下神冠,代表着认可了神王所选择的神后的地位,已列军为阵的众位将士齐整地举起兵器,竖立于右前方,以示敬意。兵器齐出之声震撼人心,庄重肃穆,不可言喻。
帝君站在凤九的身后,握住她的手,与她共同执起昼度树权杖,在她耳边轻声:“既然已经成为他们的神后,那这最后一场战争,由你来指挥他们开启。”说着带着她的手执着权杖,用力向右一挥。
冲锋的号角响起,苍何剑收起结界,将士们蓄势欲发,齐声:“进攻!”
颉水之东,两军正面交锋。
颉水之战,是帝君与伏婴上神之间的最后一战。
这场战事共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
七七四十九日,神族的铁蹄踏平了北荒,伏婴大败,其所率领的叛军全军覆没。鬼君与妖君递上降书,帝君不受,最后,将伏婴、鬼君与妖君共斩于苍何剑下,三君尸首皆被沉于北海海底。
凤九并没有待在颉水经历整场战争。
战地艰险,她不欲帝君分心,第二日便在霏微的陪同下回了碧海苍灵。
战事还未结束的时候,有一日,霏微伺候着凤九和小滚滚在菜园子里给此前才种下不久的胭脂菜浇水。凤九说帝君喜欢吃胭脂菜,待他得胜归来,回到碧海苍灵,第一批菜也正好成熟了。
两人正聊着这个,凤九突然一转话题,问霏微:“其实那日在战场,我与帝君的成亲礼是帝君的一个计吧?伏婴他躲在地气结界中老是不出来,也很烦,让他以为帝君成亲,军中会放松警惕,说不定能诱伏婴出来,帝君是这么想的,对吧?”她停了停,“伏婴最后也果然出来了。”
霏微猝不及防,心头一跳。他惊讶于凤九居然能猜出来,虽说得不全对,但也差不离了。
的确如此,伏婴所领之军无法克制乾元大阵,不得不躲入北荒。但他也不能永生永世躲在结界中,总是要寻时机出来。再则,帝君的风格也一向是速战速决,哪里能容伏婴与他成百上千年地对峙下去。帝君知伏婴刚愎自用,性子又急,因此围城北荒后,时不时,战场上就有婚事嫁娶,而每逢此时,都会故意令军中在正礼之时松懈一个半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