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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奚旧草(54)

作者:书海沧生

如今,已是齐明十一年的农历三月。

大昭第一读书达人贪图安逸,似乎已成了四公子的私人秘书兼作弊利器。但是,他只处理些琐事,政事不沾,策论不写。

远在七商城内另一侧的有苏老爷,一边享受着婢女的酥手揉捏按摩,一边望着远处,冷冷笑了笑。

“爹爹,我相公给我买了个珍珠串子,你瞧。”秋梨面色红润,长着肉涡的小胖手指着颈子内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

有苏老爷嗯了一声,眼角闪过笑意,却道:“去库房取三万金给五姑娘。”

“爹爹,你怎知”秋梨本来不好意思提要钱买粮草的事,东拉西扯了半天。

“女生外相。”有苏老爷瞥她一眼道,“我得不负你娘所托,把你的下半辈子舒舒服服弄稳妥了才能走。”

“我娘她老人家知道我嫁了什么样的人家吗”秋梨害羞地垂下了头。

“知道。我送信回去,告诉她,你嫁的是当年的救命恩人。你娘极宽心,教我有何事,但可砸银子。”有苏老爷望着夕阳,全身舒服得眼角快耷拉下来了。

“瞎说”五姑娘闷闷不乐了,“他明明是害我的人,虽然他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小狐狸。但他如今待我这样好,我又不忍心耿耿于怀于前事。”

有苏老爷温和地笑了笑,又意有所指地问旁的问题:“你可知,你相公最近的日子有些麻烦了”

五姑娘摇摇头,却咕咚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问道:“何事您一贯能掐会算,帮女儿瞧瞧吧。”

有苏老爷垂眉道:“四公子府中藏着一个祸根,府外也有一个。”

“我该如何做”

有苏吹了吹手掌,掌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块白玉雕的东西,他递给五姑娘道:“府内的祸根好对付,府外的祸根要靠府内的压制。四公子也有一块同样的东西,你把这个小东西,同四公子的调换了,然后给府内的祸根。”

“祸根啊,您是指是指”五姑娘难以置信地看着有苏老爷,她磕磕巴巴道,“他可是您的,您的既然未死,您为何偏要置他于死地”

有苏老爷笑了笑道:“有些人,我给他生路,他自己却不大愿意走。这种人,死过之后才能活。以前活着叫屈辱,叫痛苦,死了他却解脱了,痛快了。他想死,想痛快,我便让他尝尝痛快的滋味。但是,你是知道的,你爹爹性子古怪,虽然随和,却不爱让人太痛快,尤其是他的太痛快搁在我的不痛快上。所以,让他一直如此痛快,非我本意。”

郑王宫内有一处院落被封了起来,听说是郑王妃入宫之后住的第一个院子,地方不大吉祥。郑王妃生第一个孩子时难产,落地一个死胎,后来院子便被封了,平日里只找了个瞎眼的老内侍打扫打扫。

王侧妃在郑王妃死了之后,去花园赏花,路过此处,却似被煞气冲撞,一直生病,但药渣子堆成山了却都不济事,后来寻来巫族,从人群中瞧见个子小小的四公子,说这个孩子有戾气,本性恶毒,洒了心头的一碗血在这院子里,以毒攻毒,侧妃的病便好了。

四公子虽是个养子,脾气却倔,他跑出了宫外,不知去了何处。过了几日,却自己走了回来,跪到了郑王面前。这孩子满脸脏污,郑王冷冷看着他,巫人奉旨掏出了一把极寒薄小巧的匕首,拍了拍四公子还带着热气的小胸脯,像是打量着哪块肌肤更好下手。可怜的孩子小手中还攥着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那刀刃便刺了进去。小孩子看着胸口的血,不喊爹,不喊娘,咬住牙,最后却掉下了眼泪。热泪滚着热血,积聚了那么大的一个玉碗,碗胎晶莹透明,内侍高高地举起,四公子抬起头,还能透过其中,看到浓稠得几乎无法晃动的鲜红。

那样的一碗血,洒到了院子的每个角落。黑衣的巫族念念有词:“以厄制厄,永无灾祸。奉天承运,为我王妃娘娘永安。我王妃娘娘地下永安,侧妃娘娘永享寿年。这等腌臜小毒物,便一碗脏血泼到生路断绝,死狱无途”

生路断绝,死狱无途。

四公子抢过了空荡荡的碗,看着碗中最后一滴血,他惨叫一声“好痛爹爹,娘亲,孩儿好痛”,便失去知觉。

从此之后,一向勤勉好学的四公子不再读书,他与扶苏一样,不理政事,也不懂策论。如果说那三千匹马是干燥的蘑菇走进了湿地,焕然勃发起季裔生命的开端,那么,秋梨更像孤独饮酒时的那轮明月,纯洁而安详,代表着永久的无尽的陪伴。

无论外人和兄弟们如何讥讽,四公子待秋梨一直很好。

秋梨却颇有危机意识,她的神经原本是同她的夫君一样粗大的,可是有苏老爷一句话说得她整日忧愁起来。先前她一日能食八碗饭,夜宵还能喝碗燕窝粥,现在郁郁寡欢,七碗就够了,燕窝粥竟不许放红枣。把食量一样大的四公子吓了一大跳。

他摸了摸秋梨的头,却不似发热,可那神情却分明说他那活蹦乱跳的老丈人死了没多久。过了不一会儿,秋梨掏出一沓银票,给了四公子,“相公,我知道你近日忧愁,爹爹让我给你些钱周转。”

四公子错误地以为自己抓住了事情的精髓,摇了摇头,把银票推了回去,粗声道:“这玩意儿救不了我的急,女人家成日想些什么。你我既是夫妻,我便永不弃你,无论你是穷还是富。”

他越说,秋梨的头垂得越低。

胖梨子的女人心,红毛小子你不懂。

秋梨落寞地把偷来的玉牌递给扶苏的时候,扶苏面无表情,黑黑的眼珠淡淡地看了秋梨一眼。

秋梨又落寞地像过年时蜡梅枝头飘落的一撮雪,游魂一般离去。

此时已然三月,满眼都是油菜花的黄绿。

骑兵营颇具规模之时,郑王向陛下请旨,立成荇为世子,兵马总司却交给了成芥。季裔除了三千骑兵,一无所有。

所有人又再一次不明白郑王殿下了。荇当了世子并不显得十分高兴,芥也没有失败者的颓废,反而更加猖狂。

有苏老爷又购进了七千马匹,送进了弓骑兵营。大家都笑,这老儿疯了,有钱无处使,再进万匹也为女婿买不来世子之位。

季裔无兵可用,芥总是推托,不肯放人。他无法,向郑王请旨要兵,却被郑王狠狠申饬了一顿,颜面尽扫。朝臣皆知,季裔要被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