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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奚旧草(132)

作者:书海沧生

转眼,她的庶兄已对着她恶狠狠地道:“还不离去”

她爬了下来,走到五皇子身边,想了很久,才说:“我快要当道姑了,就要等不到你了。”

五皇子合上扇,静静看着她,不语。他们想必都会称赞他那样高贵俊雅的模样,可是,只有她知道,他穿着粗布麻衣暖和微笑的样子更好看。可是,夏日如此,她的丑既然益发丑,他的暖和便早已变成被团团困住的东西,滚烫无力。

“殿下,亭子虽瞧着不起眼,却是内城官宅最中间的位置呢,前面挨着老太傅家,后面是张相府上,啊,对了,右边依稀记得正是大将军府呢。我父亲同我说,他小时候爬上去过,四巷八道,卖什么的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她垂目走着,身后却传来庶兄殷勤的讲解。

十五岁的生辰就到了。师父问她可做出决定了,她点了点头,竟有些开心。自幼,她只有姓,却没有名,如果成了一个道姑,便有法号了。人人叫着她的法号,便知她虽丑,却也是个人。

她入道观的那日,一份聘礼下到了太常府,玄机观被五皇子拆了。

自此,她成了皇子妃。

而后,成了穆王妃。

穆王常常道:“本王打小与陛下打赌,从未输过。可唯独这次,他赢了,我输了。”

穆王此生,最恨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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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爱 子===

我是当今昭王陛下的爱子,在众兄弟中行三。

父亲十分爱我,这皆是因为他爱着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世家司姓的嫡长女,是家族本预备养成皇后且细心呵护长大的女孩子,却变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人的妾。

是的,我不是嫡子。陛下只有一个嫡长子,成婴。陛下的妻子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活得都不长。听说当年他也深爱他的妻子,可是,我的母亲如今却是天下万民都知道的宠妃。陛下从开始至皇后死,约有十年未入暄阳殿。偶尔在国宴上,娘娘坐在陛下身侧,他距她很远,眼中带着我看不明白的厌恶和深意。

皇后生得很美,从婴如今的长相便能看出。我不清楚父亲为何更宠爱母亲,但这个事实令我受益良多。

至少父亲为母亲冷待了皇后,冷待了婴,皇后死的时候他未现身,只命众皇子扶柩。成婴被逼死的时候他未掉眼泪,只是给了他许多封号。

天下皆言父亲是个昏君,他在位数十年,诸侯倾轧,势力已不受控制。万民深以为患,似已回到春秋时周的窘境。我深知父亲是守成之君,心地宽宏,爱国爱民,但是他没有如同太宗一般的手腕和魄力。他需要一个优秀果敢的继承人。

婴显然是不行的。他足够聪明,却对万事漠然,无欢喜之物,无嫉妒之人,无遗憾之事,更没有执掌天下的欲望。

我想我也许明白父亲更爱我的原因。至少我跟他一样狠心,有帝王之志。

我是昭天子的爱子,可以托付天下的爱子。

父亲一夕之间把巫族倾覆,表面上是因为巫族没有治好太子,事实上,或许是巫族知道了父亲存心杀害婴的秘密。

可是婴的命极大。他另有奇遇,逃了出去。

在酆都的时候,我一眼认出了面粉下的那张清秀的脸,他的眼睛生得跟母后娘娘一样。我想父亲也认了出来。他很惊讶,可是他并没有打算杀了婴。

他离开面馆的时候,回头看了婴,婴很落寞地低下了头,父亲朝着婴的方向伸出了手,我扶他进了马车。

父亲不杀婴,可我不能放了他。婴逃出千里万里,我依然能认出他。因为我认得他的气味。那样清新的味道,带着露水和薄荷的甘洌,独特到七十二殿的脂粉混杂的味道都压不住。我知道,这味道叫干净,别人都没有的干净。

母后娘娘把他养得很好。我恍惚想起,我与婴十三四岁的时候,过年时节总有许多世家的小姐、诸侯的姊妹来到太平都朝拜太后。成觉养在太后身边,他行为顽皮轻佻,又生得宛若明珠般姣美,那些堂表姐妹小姑娘们都喜欢围着他转。午时摆饭,我与婴前后脚到太后宫中请安。我在前,一身紫衣,方到,含着笑咳了一声,那些姑娘们便从觉处分了些注意力来。觉挑挑眉毛,他知道我是故意的,故意与他一较高下。他正在与第二侯的女儿莺莺下棋,莺莺姑娘素来专注,并不会为凡俗打扰。她自然没有瞧我,觉便笑了。我摸摸鼻子,并不觉得无趣。我等着看戏。果不其然,一身玄色常服的太子婴方踏入太阴殿的正殿,四周已然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恍惚地看着他,莺莺的素手在棋盘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站在一旁肃立。众人向太子请安,我也笑了,示威地看着觉。觉乌发披散着,歪在美人榻上,磋磨着棋子,含笑望着婴,不语。婴淡淡看着他,也不语。

此一番,已见高下。

若我是父亲,大概也并不舍得婴死去。毕竟,瞧着他,偶尔也觉得人生总是春意盎然。可是,我不是父亲。

在酆都,我错失了良机。

回宫的途中,经过平国,遇到那些金船,我走了进去。黑衣人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要婴的一切,我要婴死不瞑目。他们问我拿什么交换,我想了想,我最不需要的是什么。那想必是天子们都以为困扰的情爱。

章家的女儿原本是父亲定给婴的。她是婴的,我便有了兴趣。况且,章府有母后娘娘的遗物阴兵令符。

我扮成婴的样子,可章戟这个老泥鳅滑不留手,一直装傻,装作不认识我。这时节,觉也入了金乌,情形益发复杂。

我在城中住下,一日夜晚,觉得臂膀十分疼痛,仿似有什么长了出来,等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又过一夜,依旧如此。待到第三夜,我再睁开眼,面朝铜镜,竟已变成一只紫色的莺鸟。

我说不出人话,鸣叫一声,已不受控制,从窗中呼啦啦飞了出去。客栈外负手站着一个满身补丁的书生,那书生看着我,眼睛弯弯的,笑得十分温柔可亲,但我却瞧到他眼中的阴森。

他伸出手,我便一瞬间被钳制在他手中,他掐着我的脖颈,似乎想要把我掐死,眼中却依旧含着笑。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手。

我吃疼,拼命往前飞,坚持不住,便掉落在了一辆牛车的篷顶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一双十分古板的眼睛。

它们属于一个小姑娘,不,准确说来,是一个小书呆。小书呆戳戳我,见我没死,便摇头晃脑,继续之乎者也地念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