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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出流年(原名“颜色”)(94)

作者:耳东兔子

卓谦叹了口气:“我一周三次。”

颜子真斜眼看他,不发一语。卓谦转着眼珠:“那要不就算你借我,我明年还给你。”他其实一直都在打工,身为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收入并不算低,而且当年两家一起为子女买公寓之后,因卓谦尚小,他那间公寓由颜子真代为出租,等到卓谦上了大学收回公寓自住时,颜子真交给他的大笔租金足够支付他的玩耍。

可是颜子真听说他把所有的钱借给了一个同学,于是终于穷困潦倒,为己所欺。

可惜问来问去问不出个所以然,颜子真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终于沦落,殷殷问道:“你那个同学,是男还是女?说出来听听就借给你。”

卓谦白她一眼:“非礼勿视非礼勿问,女孩子别这么多好奇心。啊还有明天我要吃你上次做过的双菇培根蔬菜卷,还有红豆椰汁糕,不对,明晚你要回家,那就后天晚上。”

颜子真啧啧有声:“做人呢做到你这个境界也真是稀罕,一边拒绝别人的问题一边有种继续敲竹杠。”

卓谦得意扬扬:“这就是我做人的成功之处,学着点儿。”

颜子真哈哈大笑。

颜海生的电话正在这个时候打进来,听到她清脆的笑声,略顿了一顿,才温和地说:“子真,你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回来吃晚饭。”

颜子真笑嘻嘻:“爸爸你又做了什么好菜给我吃?”最近她除了家庭日也常常回家吃饭,因为颜海生和卓嘉自夫妇俩怕她一个人想太多,要求她常回家,颜子真不想父母担心,每次都说好,然后高高兴兴回家。

这天颜子真回到父母家的时候尚早,颜海生和卓嘉自正坐在沙发上沉默。见到颜子真,颜海生招她到身旁坐下,摸摸她的头发,犹豫了一下,卓嘉自却把手边的一本书放到子真面前。

《二月初一》。

卓嘉自说:“你爸爸昨晚连夜看完了这本书。”

颜子真愕然。她的书是女性言情,颜海生和卓嘉自只在她出第一本书时感觉好奇看过,之后就不再看了,她也从来不要求他们看。这本《二月初一》是因为特别,所以卓嘉自才拿了一本过去。但是爸爸为什么要看?他还在担心自己么?

她有些恍然,便赖在爸爸怀里:“爸,我没事呢。”仰头冲着他爱娇地笑。

颜海生宠爱地拢拢她的肩,叹了口气:“我和你妈妈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外婆要让你做这些事了。”

她睁大眼睛,卓嘉自冲她点点头,把茶几上的东西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个精致高贵的紫檀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光碟,一个录音笔,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卓嘉自告诉她:“这是昨天傍晚快递公司送来的,寄件人是刘律师。”

颜子真霍然抬头,她记得清楚,刘律师就是外婆的遗嘱执行人。那天刘律师对着所有亲属宣读完遗嘱之后,让她签字的时候,给了她那个白色的大信封,里面是卫音希的照片和外婆的遗信。

其实前阵子颜子真想过要去找刘律师。这是一件她很早就想做的事,自从知道了身世之后,只是后来和邓跃分手,她便一直都懒得动。

她想把外婆的遗产捐赠出去。

因为她觉得,那是外婆对妈妈的补偿,因为知道妈妈不会要,所以补偿给颜子真。但是颜子真只觉既然自己知道了真相,就不能再代妈妈接受。她并不是不再爱外婆了,也许爱中还带着替妈妈的那点恨,但那是另一回事,妈妈不要,她也不能要。

但是刘律师不在,他的同事告诉她,刘律师去美国处理一单案子,已经去了几个月了。因为暂时也不急,颜子真便准备等他回来再说。

卓嘉自起身把光碟放进影碟机,对女儿说:“你在这里看吧,我去做晚饭。”她的声音有些沉,颜海生叹了口气:“嘉自,陪子真一起看吧。”卓嘉自看了一眼丈夫,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影碟机在读碟,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外婆庄慧行。颜子真事隔两年再看到如此生动鲜活的外婆,禁不住直起身子,红了眼眶。

她的外婆,无论别人如何评价,在自己所有的记忆里,对自己都是宠溺疼爱,无一字不依,无一事不从,看着外婆慢慢眨动的眼睛,颜子真再一次无比真切地知道,她爱外婆,她想念外婆。她贪婪地盯着电视,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的外婆。

电视上的庄慧行已经出现了好一会儿,只是一直在沉默。墨绿色柳叶花纹暗嵌银丝的旗装丝袄,一头白发在脑后团着髻,脸带病容,安然坐在窗前的老藤椅上,一般的优雅、尊严。

她对着镜头,神情温和,慢慢地说:“颜海生、卓嘉自、颜子真,你们看到这个光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姚灵莺也应该已经死了。”

颜子真浑身一震。

电视上的庄慧行闭了闭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所知道的,我会在这里全部告诉你们,以及你们的兄弟、侄女。”

☆、65|5.22

她望着镜头,眼神渐渐变得柔软慈爱,仿佛她凝望着的人正在面前,她正面对面地与他们说话。庄慧行抬了抬身子,说:“海生,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少年时和你亲生的母亲相识,你的母亲,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和教养知音之情,我们情同姐妹。我极其尊敬她,极其……爱她,在我心中,她就像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的知己。可惜你永远不能知道,你拥有一个怎样出色优秀完美的母亲。”

颜子真呆住,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这一刻,她有一种脱力的感觉,这么久以来,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东西一直想要破茧而出,它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只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它什么时候存在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现在,它正微笑着看着她。

庄慧行也在微笑:“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你才四岁,不知你记不记得,你除了姐姐湖雪之外,原来还有一个手抱的小弟弟?”

庄慧行慢慢出了神,脸上笑容十分温柔,那一瞬,卓嘉自就算是看了第二遍,都不由心中一动,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庄慧行心爱的小女儿,虽然家境困难,外人欺凌,可是她还是可以淘气,贫寒窄仄的小房子里,她每次被年长的哥哥姐姐捉弄,委屈地找母亲,母亲的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容。她记得,庄慧行从来不曾被那些年的苦难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