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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出流年(原名“颜色”)(69)

作者:耳东兔子

康锦言咬着牙问:“为什么?”

孙姨娘深吸一口气:“她在……客人面前……落……我面子,她……说……我是姨娘……”

她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康锦言已恨得满目是泪,继续问:“我妈是怎么死的?”

既然已经说出口,孙姨娘再顾不上其它,她的眼中只有康锦言手里的止痛针,她非常非常努力地说:“我……怕她在路上……拖累……我们逃……,因为……老爷……老爷不会不……不管她,我……我就跟她说……说……她会拖累你,会害死……你,所以……她最好自己……死……啊……啊……痛啊……”

病房里除了她的痛呼嘶喊,再没有别的声音。

康锦言咬紧牙关,泪流满面,她紧紧握着拳头克制住浑身颤抖,她吞下哽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在火车上,是不是你把我推到难民群里?”

孙姨娘躺在床上疯狂地点头:“是……是……是我……”

康锦言伸手指着父亲:“你告诉我爸,为什么?”

孙姨娘:“康家……康家……是我和……敬业……的……”

康锦言再也忍不住,用力把手中的止痛针往墙上扔过去,随着孙姨娘一声绝望的狂呼,她笑了一声,字字如刀:“我要让锦意受过的苦,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我要你比我妈更痛苦地,一寸一寸地痛死。我要让你生也在痛,死也在痛,生生死死都在这活地狱里不得往生!”不再颤抖,不再流泪,她说得那般冷静,却让所有听着的人心生寒意。

她转向医生,满目通红:“不许给她止痛,如果你们敢给她止痛,我让人拆了这医院,拆了你家。”

康老爷早在孙姨娘回答第一个问题时就呆住了,听到后面,完全不可置信,震惊地看着孙姨娘,又看向康锦言,直到孙姨娘频频尖声痛呼,才让他醒过神来,见康敬业扑向康锦言尖声怒骂:“坏蛋,坏蛋,你欺负我妈!把止痛针给我妈!你个坏蛋!”忙一把扯住康敬业。

康锦言犹带着满面泪水,却冷冷地看着康敬业,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记耳光,直打得他甩脱康老爷的手,整个人侧翻在地上。

孙姨娘一声尖叫:“敬业!”

康老爷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再看着流着泪却眼神冷酷的女儿,竟出不得一声。

此际孙姨娘看着康锦言:“是你……是你……”

康锦言面无表情声音冷酷:“对,是我,我在石阶上扔了晒干的玉米粒。你以为我会容你安安生生地活着?没有人给我妈我妹公道,我自己来!”

孙姨娘剧痛了整整一夜,康锦言令人守着不许给她止痛,到后来孙姨娘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在床上一阵一阵地抽搐。康老爷虽然恼怒孙姨娘所作所为,却也实在看不下去,见康锦言一副完全不予通融的模样,只得强拉了康敬业避到另一间病房。

天明的时候,孙姨娘血浸五官,死在病床上。

康锦言命人将她的尸首扔到了乱葬岗。

过了一个月,史氏风光大葬,省城说得上名号的人家俱都来齐,场面非常隆重。

史氏无子,本应由康敬业披麻戴孝摔孝子盆,康锦言断然拒绝,周默自荐行孝子事,康锦言附行。

康老爷经孙姨娘之事后颇有些消沉,康锦言其实是恨父亲的,究其实际,若不是父亲的冷漠无视,孙姨娘怎么可能一手遮天,但这些年父亲对自己却又的确疼爱,便淡淡劝他:“爸你娶了杭姑娘过门吧。”

康老爷问她:“锦言,那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康锦言默默地看着他:“告诉你,你会怎么做?你会相信吗?你相信了,会处置她吗?会让她以命抵命吗?”难道你没有责任吗?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康老爷怔住,他不是没有问过自己会如何处置的,大约……也就从此冷落了她吧,到底是康敬业的生母。

想起康敬业,康老爷说:“孙姨娘的确该死,可是敬业到底是你弟弟,你不该……”不该不许他披麻戴孝,否了他的身份。

康锦言看了看父亲,冷淡地说:“康敬业要是有血性有出息的话,日后定会来找我报仇雪恨;他如果不敢来找我报仇的话,那就是一个胆小窝囊废。无论他是哪种人,都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更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康锦言不认这个弟弟。

康老爷欲怒,康锦言忽然问:“爸,你还记得锦意吗?”

你还记得锦意吗?

康锦言低声说:“妈告诉我,锦意刚出生时,虽然又是个女儿你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欢喜的,你说锦心绣口锦心绣口,咱们家女儿都占全了,所以取名叫锦意,那会儿你像疼我一样疼爱她。只是那时间太短,锦意自她记事起,你就已经不再疼她,所以锦意虽然小,都知道爸爸不喜欢她,只喜欢弟弟。她死的时候,才五岁。爸,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了锦意的。”

你还记得锦意吗?记忆仿佛有了偏差,康老爷怔怔地望着锦言,那个小小的美丽的婴儿,皱起红红的小鼻子对着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闭上眼睛,幼细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手掌心,趣致可爱。锦意其实比锦言漂亮,总是笑得软软的乖乖的,比之锦言小时候的淘气任性,更是憨软可爱。如果锦意长大了,必然是个乖顺漂亮的女孩子吧。是年纪大了吗,他忽然再清晰不过地想起来,小时候的康锦言坐在一旁看着小小的锦意端正地描红,小姐妹俩在阳光下温暖相依。

他颓然地转过头。

五个月后,康老爷迎娶杭氏。

杭氏三日回门后,康锦言交出全盘家事。

杭氏是个聪明利落的人,康家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她懂得看人,知道康锦言虽然淡淡,可是对自己是欢迎的,知道康老爷和康锦言之间有些难言之隐,却也不去探问,只照顾好各人,料理好家事。康敬业对她抗拒无礼,她只用了对隔房侄儿的态度相待,客气周到,却绝不插手管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