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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出流年(原名“颜色”)(67)

作者:耳东兔子

康锦言有点意外,因为和周默约好了去火车站接父亲,便边走边说:“你别跪,有事下楼跟我说。”却忽然一顿,回过头来:“是以前的事?”

妇人正起身,狼狈地拼命点头:“是……是的。”

康锦言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看周围,轻声说:“你说罢,这周围没有人。”

妇人一怔,眼中露出感激和羞愧:“大小姐,对不起你,我怕……”

康锦言点点头:“我明白的,我一个人也保不住别人,更何况时时提防呢。你说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妇人低下头,飞快地说:“几年前你们离开前那天晚上,孙姨娘到太太房间里,说,你们第二天就要逃难,一路上残兵败将兵火连天,健康正常人都不见得跑得过,何况是病得起不了床的人,到时候只可惜了大小姐,肯定是宁可跟着太太死也不会独自逃走的。”她不敢抬头,低声说:“后来我就听说太太吞金了。”

她低垂的目光看到大小姐的双手攥紧,指节发白,心中实在害怕,偷偷地抬头瞟了一眼。

康锦言已经转过身子,慢慢下楼。只是那脚步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地慢。

她是知道小小姐的死因的,这个样子的康锦言仿佛踩着小小姐的血肉,她竟能看得出那每一步的恨意,不禁打了个寒噤。

康锦言还是和周默去了火车站,到达火车站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一双眼睛分外冰冷,周默已听了康锦言转述的仆妇的话,心下恻然,紧紧握住康锦言的手道:“锦言,无论你要做什么,记住,你身后是我。”他坚定地看着康锦言。

虽然逃往西南路上为什么会失散康锦言什么也没同他说,可是只要略用一用脑就知道了,要不然,年幼的康敬业怎么须发无伤?娇柔的孙姨娘怎么顺利到达?偏偏却是年轻体健的康锦言莫名其妙地失散了?他在西南并没有给孙姨娘好脸色看,但是孙姨娘一个内宅妇人,两家又是世交,又没有真凭实据,怎么也没有道理去为难她。

可是现在康锦言回来了,那么,康锦言要做什么事,他不仅永远站在她身后,更乐于为她出手。

康锦言双眼的冷意散了一些,浮出暖意,她回握着周默的手,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周默,你记得,这是你说过的话,如果我做的事让你觉得不能接受,你也可以忘掉你说过的话。”

周默微笑着说:“我不会忘记,锦言,你是我的上帝。”

康锦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声说:“所以我做的事,都是对的。”

周默干脆利落地说:“当然。”

那三个月逃难的生死苦难,她不说,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自幼需靠自己为懦母弱妹挣得一席之地,其中酸苦,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弱妹无故被姨娘摔死却死得无凭无据,心中悲愤恨意,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病弱的母亲被人一逼再逼,为了不拖累她吞金而死,她的愤怒仇恨,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如今有能力护着她,那便是天上地下,杀身成仁,无论她要做什么,他也要护着她。

只要是康锦言做的事,就全是对的,其他任何人不得置喙。

☆、第46章 三十九

有军人开道,周家和康家很平稳安全地在月台见到了周默康锦言。

因为周默找到康锦言的时候两家人已经在返程火车上,消息便没有传到。此际两家人乍一见到和周默携手并肩的康锦言,都呆住了。首先表示出惊喜的反而是周母,一把拉住康锦言的手,欢喜地落下泪来:“锦言,锦言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地转头看着丈夫:“你看,你看,我们锦言没事呢。”

周父看向康锦言的目光十分慈祥和怜惜,康锦言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周母:“表舅妈!”康锦言和外祖母和周默的祖母是姨表姐妹,康锦言一直是唤周母为表舅妈的,只是订婚后改了口唤妈妈。这一声表舅妈令周母百感交集,不禁轻轻一拍康锦言的肩,笑着说:“不叫妈妈了?不过没关系,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厮见康父三人时,康锦言就冷静得多了,康老爷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女儿,心中虽然伤感,但美妾爱儿在旁,又隔了这么些年,也淡了好些。此时见到女儿失而复得,一时间恍如隔世,心中却也十分激动,一路上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频频低头看顾,康敬业拉着他的衣襟也唤不回半点注意。

康锦言此次已不打算再虚与委蛇,看着任凭儿子撒痴的孙姨娘,淡淡不语,只轻轻回答父亲的询问,当她回答当初失散之后独自流浪三个月时,孙姨娘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正不怀好意地打算说些什么,康锦言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孙姨娘一怔,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冰锥,竟冷得她浑身一抖,那倒抽了半口的冷气便噎在半途,呛了起来。

月台上的人渐渐散尽,两家人分别坐上周二叔派来的两辆车,各自回家。

康锦言这些日子早把房子收拾得干净舒服,临走前吩咐了厨房做好饭菜等着,车马劳顿的康父三人回到家便有热水洗浴、可口暖胃的饭菜,卧室里也早已备好高枕软被,虽说在西南也过得不差,但到底是在自家,本以为回来还得暂住宾馆修整房屋,这下子女儿失而复得,且如此孝顺能干,康老爷简直满意到了心坎里。从一回家到坐下来吃完饭,都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吃完了饭,坐下来便细细询问女儿这几年的遭遇。

他问得细,康锦言便也耐住性子细细回答。

过得几天,康锦言便接过了家里所有的权利。

孙姨娘要闹,康锦言也不看她,只同父亲说:“这些日子以来,城里各家各户都已经回来,战事过去,百废待新,咱们家也不能再只由个姨娘出面交际应酬,爸你还年轻,要不再择良配,要不找机会把姨娘扶正。现下女儿已经长大,在这之前就先由女儿出面好了,再说,”她低下头,“女儿在这一两年内就要嫁到周家,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就当作是女儿最后为父亲尽孝。爸你说好不好?”

在康老爷眼中,女儿理家的确比孙姨娘周到细致,无论从前在家或是后来在西南,孙姨娘虽也有手腕,但过于爱玩牌消遣,饭菜什么的未免失于精心。再看家中下人,对康锦言言听计从,事事井井有条。他虽然年纪不算大,这几年在西南也并没过苦日子,可长年离家难免觉得疲惫倦怠,能舒服就舒服吧,女儿理家又名正言顺,再说也理不了多长时间,想到女儿这几年吃的苦头,心里一软,便想着多多随她的意,劝孙姨娘别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