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大笑,两人坐在酒店咖啡厅,窗外下着雨,寒意透过玻璃窗仿佛触摸得到,赵意说:“我看了你去年出的单行本,那个小故事也挺有意思的,说真的,我还挺有点意向。你怎么看?”
颜子真想了一下:“那当中你喜欢谁?”
赵意毫不犹豫:“康锦言。这个人物非常少见,塑造得好很吸引人,而且她有两面性,容易引起争论,是个点。”
颜子真正要说话,却看到有两个女人走进边上的卡座。其中一个身影异常熟悉,正是邓跃的母亲,而另一个的侧面……颜子真皱了皱眉,周玉音?
颜子真有轻微的面盲症,她与周玉音只在半年前见过两次,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记得的,只是那两次实在印象深刻,这一眼便认了出来。可是,她怎么会和邓跃的母亲在一起?不过,那也不关她的事。她抬起头正要接着说,赵意的手机响了,她便转头看着窗外的雨水自得其乐。
赵意的电话似乎是个重要的电话,她向颜子真示意了一下,起身走开去接听。
咖啡厅此时人极少,隔壁卡座的声音这时就很是清晰。
只听得邓跃母亲冷淡地说:“你找我到底还有什么事?我说过,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周玉音的声音也很淡:“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你后来嫁的那个人是邓丛恩。你知道邓丛恩现在的妻子是谁吗?我的堂姐。”声音中颇有讥讽。
邓跃母亲平心静气:“邓丛恩祖籍江城,虽然全家都早就迁走,有些远亲还在这里,我娘就是他父亲的表妹。而他当年娶我,只不过想救我于水火,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
周玉音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当年,就,那么难?”
邓跃母亲倒笑了,反问她:“你难道是想着我为你哥哥守节?”这回换到她讥讽:“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无缘无故被你哥看上,隔着村也要强娶了回家,那也就算了,你家有权有势啊,那年头,任谁也只好认了。可是后来你哥又看中别的姑娘,不顾我已经怀了孩子,马上赶我回家,多一天都不给留。我家只有寡母,家徒四壁,你哥当年连证都没有和我领,我却大着肚子……我不难?我们被人指指点点险些拉去批斗不说,连口饭都吃不饱了大小姐。”
周玉音低了低头,叹了口气:“我哥已经死了。”
邓跃母亲冷淡地说:“我不知道,更不关心。”
周玉音却说:“可是邓跃,到底是我哥的孩子,我们周家只剩下我一个人,邓跃……”
邓跃母亲打断她:“你祖父母有两个儿子,你叔叔有两子一女,你们周家没有绝后。就算绝后了,也不关邓跃的事情。我和邓跃母子是邓丛恩救下的,周玉音,你们周家没有任何权利说话。”
周玉音摇头:“无论如何,邓跃是我们周家的孩子,他血管里流的血,是周家的血,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邓跃母亲冷冷地说:“我不会让他知道真相,邓跃姓邓,他是邓丛恩的儿子,他这一生都不会姓周,他这一生都不需要知道他和姓周的有什么关系。周玉音,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不会让他知道他有一个畜生一样的父亲!”
她霍然起身,低头俯视着周玉音:“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如果你还有一点点亲情,我希望你能够让邓跃安安生生地生活,不要知道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们。”说完,她不容周玉音再开口,迅速离去。
这一场对话异常短暂,短得就像窗外的雨水从云层落到地上的时间,眨眼间雨水已不见,话音也落尽。
而赵意的电话也已接完。她走过来,却没有走向颜子真,而是停在周玉音面前,周玉音低头坐在座位上,赵意有些担心,叫她:“周总,你没事罢?”
周玉音慢慢抬头,嘴角带一丝笑:“没事,我早知道不会有这么容易,慢慢来吧。”她的目光隔着座位落在颜子真身上,微微地笑着,诡异又快活:“颜子真,又见面了。”
赵意正欲给两人介绍,闻言笑道:“咦,原来你们认识。”她的目光落到颜子真脸上,愕然呆住。
颜子真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直,不能动弹,她的脸色完全地褪去了血色,本来雪白的脸,变成死白。
周玉音走过来,俯下身子轻声说:“颜子真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吓到我。”
颜子真慢慢抬头,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只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玉音的脸,努力地发出声音:“你们,你们说的是谎话,对不对?”周玉音微笑:“我们说了什么话?邓跃吗?周玉容不是跟你说过我哥娶你母亲之前,赶走了我前一个嫂子?我们也是赶走了她之后才知道她怀了我哥的孩子。你也听到了,就是邓跃,你的男朋友。”
颜子真不再说话,她低下头,浑身颤抖。她想,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慢慢的,慢慢的,她缩起身子,越缩越紧,越缩越紧,她不知道周玉音站在身边在冷冷地笑,不知道赵意着急地问周玉音怎么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该往哪里去,不知道是在现实里还是梦里,不知道这浑沌一片的是什么世界。
她只觉得好冷,冷到了骨头缝里去,用力地抱紧自己也没有办法暖上一分一丝。她的生命怎么会这么荒唐?她的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到,耳朵什么也听不到,她的心里脑里空白一片。
“邓跃姓邓,他是邓丛恩的儿子,他这一生都不会姓周。他这一生都不需要知道他和姓周的有什么关系。周玉音,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不会让他知道他有一个畜生一样的父亲!”
一切,一切,一切,都不再存在。
☆、80|5.22
从医院大楼出来的邓安,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颜子真。
她一身白色长棉褛被雨淋得透湿,略长的头发粘在额角颈部,这是冬天,这是一月份,雨水冰冷,寒风萧瑟,她好像也知道很冷,整个人蹲在医院大门边的角落里,紧紧地缩起身子,埋着头。已经有好几个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只是不语不动。
邓安本来是看着门口围着人习惯性地停下车看一眼,这一眼就认出是颜子真,一怔,飞快地下车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臂拎起她:“颜子真?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