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春寒料峭,夜色夹着几分冷意。篱笆小院外围着几个小孩嬉皮笑脸地在玩炸炮,李靳屿裹了件防寒服,靠着小院的鱼缸上抽烟,看着那几个小孩无忧无虑的身影,仿佛看见那天在农贸市场外,叶濛夹着烟倚在电线杆上,眉飞色舞给那帮孩子讲故事时的样子。
那天他坐在江露芝的车里。被她眼底张扬的笑意,带动了。
就好像隔着一个长长的万花筒,他这边黑漆漆的单调画面,她却拥有着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窥探着,隔着三棱镜看光那一端的世界,她的成熟理智,她的温柔张扬,她的肆意纵情。他被深深吸引着,非常不要脸地暗戳戳享受着她大胆热烈的追求。
叶濛插科打诨是不分对象,看她一本正经的忽悠那些小孩,他当时很想笑。那故事本就是个悲剧,所谓英雄不过也就是个假象,人类神化了他们,给那些平凡人扣上“英雄”的帽子,逼他们一次次为了拯救地球而出征,平凡人们则心安理得享受自己的平凡。
直到最后一名英雄战死,地球被侵略。或许为了保留孩子心中的美好,她没把故事最后的结局告诉他们。
李靳屿觉得以后就算有了孩子,他俩在教育方面可能还得干一架,想到这,不自主低头笑了下,把烟掐了,转身回房。客厅漆黑,老太太已经睡了,把灯关了。他去厨房倒了杯水,摸黑回了房间。
李靳屿刚坐下,懒洋洋地拿起书,结果发现刚刚跟叶濛的视频没关,刚想问她外卖到了吗?结果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邰明霄呢?”
画面里黑漆漆一片,只能听见声音。叶濛手机可能是反过来屏幕朝下盖着。
李靳屿也把手机反过来盖着。
叶濛说:“在楼下,你换完衣服就赶紧下去吧。”
窗外一片静谧,深沉暮色里寂寥地挂着几颗星星。不知是不是为了体谅他这偷听的心情,平日里叫唤连天的猫都安静趴着,不叫春了,院外的桃花开得尤其扎眼,在无声地盛放。
李靳屿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这会儿又怕引起那边注意,只能穿着那件保暖性十足的防寒服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老太太怕冷,这几天屋内还打了暖气,热得不像话。他感觉自己现在里外就是个火球,五脏六腑都连带着烧起来了。两手臂松松地搭在桌上,青筋都起了。
勾恺长长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男的跟你怎么认识的?”
“谁?我老公?”
“是。”
“关你什么事?”
“跟邰明霄能说,跟我不能说?看来你对我还是有好感?”
“神经病,你怎么不说我讨厌你。”
“因爱才生恨,”勾恺轻松惬意地笑笑,“说说吧,你老公哪人?宁绥那边的?”
“无可奉告,你换好衣服赶紧给我下去。”
勾恺嘲讽地一笑,“怎么,他就这么见不得人?也对,你们那个小破镇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男人?还是你压根没结婚,骗我的?嗯?”
“要我给你看结婚证吗?”
“好啊。”
叶濛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不想给他看。
李靳屿面色阴冷。他拿着笔在纸上漫无目的地涂涂画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因为会有沙沙声,他不能尽情肆无忌惮地发泄,只能一笔一划轻轻地纸上描,看起来格外认真,像一个刚学画画的小孩似的。
勾恺不知道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话筒里传来短促的一声“啪。”
勾恺说:“景苑的钥匙,你不是之前看中那套房子吗?我给你买下来了。叶濛,我希望你留下来,他配不上你。”
李靳屿手机没电了。他没听见声,下意识抬头瞧了眼,屏幕黑了。
他冷笑着转回头,开始大力、肆意地纸上涂涂画画,此刻他已经丝毫不觉得热了,心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瓢泼的冰水,唰然冷下来。
李靳屿靠在椅子上,敞怀穿着一件防寒服,额间发梢的汗水顺着他流畅冷峻的侧脸一路没入他的衣领里。他仍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画,纸戳破了也不管。一直画到笔墨越来越淡,只剩下一道道杂乱无章又狂的辙痕,好像被无数车轮碾过的沙土,纵横交错,凌乱不堪。
“啪!”他猛地把笔一摔,墙头的猫吓得心惊肉跳地蹿下来,惊恐连连地喵了两声。
笔尖连带着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以破竹之势生生扎进纱网窗子里,他却只习以为常地冷冷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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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濛察觉到李靳屿不对劲的时候,立马请假回了趟宁绥。走前给梁运安打了个电话,如果案子有进展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她。梁运安答应下来,稍稍透露了一些案子的进展,“八九不离十了。下周有新进展再跟你详谈。”
叶濛上飞机的时候,给李靳屿发了条信息,仍是没有回复。在空姐最后提示关手机的时候,叶濛又匆匆把他们这两天的对话仔细浏览了一遍。
【柠檬叶:宝贝,等会视频?】
【ljy:不了。有事。】
【柠檬叶:好吧,那明天吧。】
【ljy:嗯。】
第二天视频的时候,李靳屿比平常看上去冷很多,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地看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叶濛让他亲亲也不愿意。
叶濛一早的飞机,又转了趟高铁。抵达宁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黄昏沉沉地压着天边,整个画面赤红得像是濒临末日火山喷发前的场景。
叶濛放下行李,还顾不上跟老太太说两句,就火烧眉毛地往李靳屿家赶。
李靳屿不在家,就他奶奶一个人在家,在院子里浇花,家大门敞着,李靳屿应该出去不久,老太太一回头瞧见叶濛,热情地冲她招手,“小孙媳妇儿回来啦!快过来,让奶奶瞧瞧,胖了没。“
叶濛笑呵呵走进去,她仍是一身常穿的灰色西装,偏休闲。成熟又干练,脚上一双高跟鞋,噔噔噔在这间窄小潮湿的三居室里发响,她笑盈盈问:“奶奶身体怎么样?”
“好很多了,”钭菊花说,“李靳屿带平安去散步了,才出去没多久。”
叶濛在自家奶奶面前迫不及待地恨不得立马飞到李靳屿面前,在李靳屿奶奶面前倒显得没那么急迫,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她插科打诨地本事就在这会儿显示出来了,什么都能聊,一个在北京半个多月都没回来的人,居然也还能起些小镇的话题逗老太太开心,说得还津津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