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凡第一次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九十八份笔录,除去目前正在抢救的虞微和那个死的男孩,让他越看越寒心,“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审判?那老头是死有余辜,但是这剩下的大多数人里,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罪大恶极吗?”
“你就是自己是坨屎,觉得全世界都臭!”
“哦,还有虞微,我们警方好不容易在天台上把她劝下来了,你猜怎么着,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又看了微博的留言,当时在场五名警察,没一个来不及反应,看着她放下手机特别淡定地站起来,当时大家以为她只是去倒水喝,谁知道,走到窗户边二话不说往下跳,你他妈训练的这都是特工啊!还知道虚晃一枪!你的世界到底有多可怕啊!”
“陈青梅的案子和王兴生的案子,你交代一下。”
“跟我没关系。”她说。
“咦,”方正凡说,“你这会不替全思云顶包了?”
李凌白已经分不清了,她完全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大脑一片空白,也没人来看她,她已经记不清上次闭上眼踏实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知道,我好像杀了只老鼠,她让我把那个老鼠的肚子剖开,从肛门口一寸寸剪进去……”
=
七月底,方正凡最后一次提审全思云。
“3月17日那天,李凌白车里那个人是你对吧?”
“嗯。”
“嗯个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是你逼王兴生自杀的?”
“是。”
“用什么方法?”
“威胁他很容易,我说,你如果非要与我作对,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陈青梅(叶濛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所以王兴生至死都不敢报警,因为他非常知道全思云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真的笨,甚至也不敢跟身边的朋友透露一点消息,只能制造了这么一场诡异的自杀案,来引起警方的关注。希望警方关注到‘引真’这个组织。
其实这个世界很好啊,哪怕再笨的人,都有自己守护世界的方式。
方正凡其实对王兴生有点肃然起敬了,虽然当小三很可耻,但是还是为你的勇气鼓个掌吧。
“陈青梅呢?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本身就患有重度抑郁,不管你信不信,我挺欣赏她的,还劝她多活几年呢。但人家觉得对不起老公孩子,还是自杀了。我唯一就是不该告诉她,自杀仪式,她真以为那本书可以带她到另一个完美世界。”
“自杀仪式是真的?”
“谁知道呢,去了的人也没回来,没去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能不能去?”
“最后一个问题,后悔吗,全思云?”
“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这样说是不是比较符合社会核心价值观一点。”
方正凡正襟危坐,“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当年你爸爸是真的犯了经济罪,国家没有污蔑他,还有你妈妈是真的自杀,警察也没有误判。”
“哦,不重要。”
方正凡静静看着她,脑中闪过:“你跟叶濛真是两种人。同样的遭遇,同样的环境,人家就能把自己活成一道光,你怎么就一条蚯蚓似的往底缝里钻。”
是了,她们像是镜面人生里,截然不同的走向。命运给了她们同一种选择,你看,努努力,还是能活成自己的嘛。犯错怎么了,犯了错那就认,挨打要立正。命运不公,不公那又怎么了,想要那就争,争不过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反正总有人要赢的,为什么一定是你呢?
就好比一朵玫瑰,它开在争奇斗艳百花园里是平平无奇,但如果它开在百草丛生的荆棘园里,那是难能可贵。
玫瑰还是玫瑰。
=
而后,梁运安和温延在四合院附近的福利院看小孩叽叽喳喳地挖土堆。太阳高高地挂着,衬衫已经穿不住了,温延一身黑t,很吸热。
“来这干嘛?”
温延懒洋洋地靠着那棵大槐树,“等。”
“等谁啊?”
温延拿了片树叶挡在脑门上,没搭腔,另只手握着手机还在跟李靳屿打电话,开着扩音,“弟。”
那边声音很懒,不太耐烦,“你叫谁弟。”
温延说,“叫你啊,你比我小两个月。”
“滚。我93年。”
温延笑了下,“说件正事。”
“说。”
刚要说话,梁运安不知道从哪儿逮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连拖带拽,温延笑容一收,梁运安拽着他的后衣领,肚皮露出一大片皮肤,排骨少年,下巴一点,“在福利院门口扔死老鼠。”
“挂了,看来这把我要赢了。”
梁运安一头雾水,“你俩说什么呢?”
“没什么,跟李弟弟打了个赌,”温延收起手机,懒洋洋地看了眼那个瘦弱的排骨少年,“走吧,带你认妈去。”
少年挣扎:“什么啊!去哪!你们谁啊!我就丢只死老鼠而已!”
梁运安给他一囫囵塞进车里,二话不说拷上手铐,拍拍他不服气的小脑袋瓜:“抓得就是你这个杀老鼠犯。”
“神经病啊!”少年破口大骂。
俩男人充耳不闻,把车往局里开,梁运安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跟李靳屿打什么赌?”
温延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那个躁动企图挣着手铐的少年说:“你还记得那天审讯吗?方局长问她为什么突然松口。我跟李靳屿分析她所有的计划,其实到最后一步都是计划好的,心理学上有数据记载,大多数罪犯就算最后真的逃脱了法律制裁也是寝食难安的,全思云大概是从来没想过要全身而退。这场审判的结局她一早就想好了,她跟李凌白没有一个人能退身而退。但李凌白已经众叛亲离,全思云是不想警方查到她儿子。她跟方局说,人活一回,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或善或恶。”
“她的恶已经人尽皆知了。”
温延笑了下,“所以我就很好奇了,你说她留给他儿子的,是善还是恶?”温延说着,回头扫了眼车后的男孩,“是下一个‘引真大师’,还是高唱社会主义赞歌的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