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忙。那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居然可以钻进垃圾箱里,耐心地翻翻找找。当然,她找到的多数是在他看来不值钱的玩意。不过,他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虽然收获很少,虽然夜晚的街道寂静无声,但是,即使是人潮汹涌、锣鼓喧天,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身边多了一个人,似乎就多了一个伙伴。哪怕他不得不时常减少抽烟和喝酒的次数,从而让食物多出一份;哪怕他要分出精力去寻找圆珠笔和铅笔头;哪怕他要忍受蜡烛的消耗量超过平时几倍。
她有些奇怪的需求,例如酒精、香皂和毛巾。
即使选择价格最便宜的,这些东西仍然花掉了他近两天的收入。当天色微明,小蓝催促他回到下水井里之后,她就会扑倒在那个旧床垫上呼呼大睡。他却在睡了两个小时之后,勉强拖着疲乏的身体重返地面。一来,他要把昨晚的收获出手,好换取一天的吃喝;二来,他还得在懒惰的同行们起床之前,再想法捡一点什么。因此,他不得不走到更远且不熟悉的地方,冒着和其他流浪汉发生争斗的风险,尽可能寻获到更多、更值钱的东西。
然而,当他把香皂和毛巾递给小蓝的时候,听到她欢喜的叫声,看到她把香皂凑到鼻子下面的迷醉表情,他顿时感到通体舒爽,好像就着肉包子喝掉半斤白酒一样。
到了晚上,他也知道那瓶酒精的用途了。
小蓝把一个啤酒罐截成两半,用钉子和砖头在罐体下半部分耐心地钻出一圈小孔。随即,她拿出一个捡来的大塑料桶和几个大水瓶,央求他去搞一些干净的水来。
于是,他跑到附近的工地上,把所有容器都装满了自来水,费力地背了回来。
小蓝表现得欢天喜地。她用一些水把那个铁皮水壶洗干净,又用一节铁丝拧在水壶上代替提梁。之后,她在截断的啤酒罐里倒入酒精,点燃,火苗蹿了出来。她又把铁皮水壶放在这个简陋的酒精炉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它。
烛光和酒精炉的火光充满了整个「房间」,似乎让室内温度也有所提升了。他拿出包子递给小蓝,和她一起围坐在酒精炉旁边,慢慢地吃着。渐渐地,铁皮水壶内的水开始发出吱吱的声音,大团蒸汽也从壶口冒了出来。他的身体越来越暖和。这让他忍不住尽力伸展开四肢,好让那股热流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真舒服啊,好像在墙边晒太阳一样。
小蓝始终守在酒精炉旁边。满是污垢的脸庞一片绯红,在脏乱的长发的遮挡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偶尔,她会把视线投向他,遇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会报以感激的微笑。他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然而,她开心,他也会觉得莫名的高兴。
终于,铁皮水壶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蒸汽喷涌。小蓝找出旧搪瓷盆,把毛巾放进去,又小心地拆开香皂盒,再次凑到鼻子下嗅了一会儿。
「起来。」她的神情似乎迫不及待,「你先出去。」
他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乖乖地照做。小蓝把他推到圆形铁门旁边,指指门外。
「出去在外面等我。」她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对他说道,「我不开门,你就不许进来,听懂了吗?」
他不满地咕哝了两声,点点头。
随即,她就把他推出去,关上了铁门。
离开温暖的「房间」,雨水管道里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噤。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背靠着管壁慢慢地蹲下来。
这里是一片漆黑。他过了好一阵才适应过来。除了隐约的流水声之外,四周皆是寂静。他开始觉得无聊,心想抓只老鼠玩玩也好。
小蓝在做什么呢?
他转头看看铁门的方向,又侧过耳朵仔细倾听着。片刻之后,他摇摇头,继续老老实实地蹲好。刚才在温暖中积攒出的睡意渐渐袭来,他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中间,慢慢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的咣当一声惊醒了他。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睡眼蒙眬中,眼前是一片光晕。小蓝站在其中。烛光形成的剪影中,她的身上蒸汽袅袅,仿佛在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她轻声说「进来吧」,他才反应过来。
「房间」内依旧温暖,空气中还弥漫着不可名状的香气。酒精炉上烧着另一壶热水,正发出欢叫声。
小蓝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口的扣子缺了两颗。但是,罩在她瘦弱的身上,仍然显得肥大。
她的头发变得柔顺、干净,乌黑发亮,发梢还在滴着水,在白衬衫上洇出一块块湿迹。同时,她的脸蛋也洗得白净如初,脸颊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