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是厂长的远房侄女,我信了。她说孩子早产,我也信了。」喑哑的声音从孙伟明的指缝里透出来,「孩子越长越像厂长,她说是表亲嘛,长得有点像也不奇怪,我他妈又信了。」
「你怎么发现的?」
「撞见了。有一次我从班上回家取材料,一进门,她和厂长……」
姜玉淑回头看看女儿紧闭的卧室房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心里一定在偷着乐吧?报应啊,报应。是吧?」
姜玉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一样。」孙伟明把手从脸上拿开,「但是,我也不算太吃亏,先弄了个团委书记,现在又拿到北京户口了。」
他突然嘎嘎地笑起来:「他敢不答应?不答应就鱼死网破,看看谁最后死得惨。」
「以后怎么办?」
「我下个月就去北京上任,总厂办公室副主任。老主任快退休了。再熬几年我就是正处级。」孙伟明用力搓搓脸,「一年后离婚,两地分居,感情不和。」
「她和孩子呢?」
「表叔再安排下家呗。」孙伟明阴阳怪气,「那和我就没有关系了。」
姜玉淑突然笑了笑:「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你也别笑话我。」孙伟明听出她的嘲讽之意,「大丈夫做事,不能拘小节。」
姜玉淑哼了一声:「我现在明白了。你想把姜庭弄到北京去,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孩子的前途,而是你现在一无所有了,所以就想找补点什么回来,对吧?」
孙伟明垂下眼睛:「也不能这么说……」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做了便宜爹,庭庭在你眼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孩子,对吧?」
「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归根结底,庭庭就是那孩子的替代品,是不是?」
「这怎么可能呢?」孙伟明急忙辩白,「庭庭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啊。」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
孙伟明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女儿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欺负别人,但是,受了委屈,要打回去。」姜玉淑盯着孙伟明,「而不是夹着尾巴,觍着脸,拼了命也要再捞回点什么。」
孙伟明顿时变得尴尬无比:「我……」
「刚才,看你那可怜样儿,我真的有点同情你,甚至有那么一丝动摇。」姜玉淑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不能让庭庭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不能让庭庭变成你这样的人。就算她身上流着你的血,我也要想办法把你那卑劣的基因清除掉,让她做个好人。」
孙伟明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旋即睁开。
「玉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改。」
「你改不了。」
姜玉淑指指餐桌上的那大半个苹果,果肉已经氧化,变成黄褐色,看上去毫无食欲。
「坏了就是坏了。无论如何,它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她拿起苹果,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不要再来骚扰我和庭庭。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孙伟明向后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姜玉淑。渐渐地,冷硬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换好鞋。拉开门之后,他又看了看始终坐在餐桌前的姜玉淑。
「我绝不会放弃庭庭,咱们走着瞧。」
王宪江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嘬着快要燃尽的烟头,一边看着手里的地图。「缓冲区」里已经标记了十几个小红圈,可以与透明硫酸绘图纸上的雨水井一一对应。
他看得入神,直到嘴唇被灼痛才慌忙拔出烟头,扔出车窗。这时,他看见邰伟拎着两个塑料袋,一路小跑过来。
「前面是死胡同,晚上这里人一定很少。」邰伟钻进驾驶室,指指前方,「马路这边是围墙,那边是临街商铺。我看了一下,基本上都是小吃店、日杂店之类的,还有几家卖塑钢窗和配钥匙的。」
「这种店面基本都不会开业到很晚。」
「没错,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地方不会有人。」邰伟凑到地图前,查找一番,「师父,我看这个雨水井可以标记一下。」
王宪江嗯了一声,掏出签字笔,在地图的某个位置上画了一个圈。
「最后一个!」邰伟握拳挥动了一下,打开塑料袋,香气顿时盈满了整个驾驶室,「来,师父,咱俩庆祝一下。」
「就拿几个破包子糊弄我啊。」王宪江笑骂道,「一点诚意都没有。」
「条件有限,克服一下。」邰伟嬉皮笑脸,「案子破了,咱爷俩喝他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