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一下肩膀上的书包,对他嫣然一笑:「那,我们一会儿见?」
他也咧开嘴,点点头。
她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他一直站在下水井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待她走远之后,他拎起脚边的编织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刚迈出几步,他就听到路边一辆车的鸣笛声。
绕过街角,她放慢脚步,攥着书包带,低下头。最终,她还是忍不住,转身返回。她想再看他一眼,远远地,不会让他察觉到任何真实情感。
他还在路边,正和一辆黑色轿车里的人说话。她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时间去弄个清楚了。于是,她再次转身,沿着这条街向前走去。
天色开始放晴,太阳在大朵云彩的缝隙中向地面放射光芒。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大多数人还在被窝里贪恋着慵懒时光。但是,她必须打起精神来。这寻常的天气,这寻常的日子,对她而言,却是一个最不平凡的标记。
没有人会留意这个背着书包,留着披肩长直黑发,穿着蓝白色相间运动服的女孩子。人们顶多会对她脚上那双白得耀眼的球鞋多看两眼。她和那些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并没有什么两样。整洁、文静、表情淡然,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气息。
这就是她想要的。
尽管这会让她产生些许幻觉,似乎自己又回到一个月之前的寻常生活中,然而,这可以让她毫不起眼地走到四中门口,然后混进穿着同样校服的少男少女们中间,一路穿过校门,进入校园中。虽然胸前的校徽已经失落在那个大雨之夜,但是,她仍然不用刻意去掩饰,只需低下头,让长发垂下来遮住脸颊,就没有人能把她从那些喧闹的学生中分辨出来。
踏上通往教学楼的水泥路之后,她就离开身边不停抱怨周日还不能休息的学生们,一个人向体育场走去。
她知道,此刻,各个班级的学生正汇聚到各自的教室。然后,他们会在九点十五分左右集体前往礼堂,观看本届英语节的压台大戏——英语剧《海的女儿》。
果真,体育场上空无一人。她爬上看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看着空旷的砂土地,脑子里又想起了今早的情形。
她早早地醒来,没有打扰身边呼呼大睡的他,轻手轻脚地刷牙、洗净头发和手脸。随即,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到书包里。穿上校服,她把那双一直包在纸里的白球鞋穿在脚上。在微弱的烛光下,它散发着幽幽光芒,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圣洁的味道,似乎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犹豫再三,她还是从他扔在床垫旁边的破军大衣里掏出了所有的钱。数了一下,一共是17块6毛。
她把钱小心地放在校服的衣袋里,然后,起身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最后,她把视线锁定在那张海报上。几秒钟后,她抿起嘴,走向圆形铁门。踏上第一节 花岗岩台阶时,她回头看看,赫然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顿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她踩在台阶上,双手攥住书包的背带。他斜躺在床垫上,眼睛眨也不眨。
良久,她艰难地开口:「文森特,我要走了。」
他低下头,似乎在琢磨这几个字的意思。随即,他掀开被子,猫着腰走到墙边,在一堆塑料袋里翻翻找找,拿出两个冷包子。
他赤着脚,小跑着凑过来,把包子递到她面前,讨好地笑笑。
「你吃。」
眼泪夺眶而出,她用手背擦擦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文森特,我要走了。」
小小的光瞬时就在他的眼睛里消失了。他的嘴角垂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包子。
她强忍泪水,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回来看你。」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喉咙里呼噜作响。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我们……」
她有些惊讶:「嗯?」
他指指自己,又指向她:「一起……」
紧接着,他指向上方,胡乱挥舞着:「外面……」
她瞪大眼睛:「你要和我一起走?」
他连连点头,同时,热切地看着她。
眼泪又从她脸上流下来:「文森特,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都可以……」他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哪里……都可以。」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越发用力。她想,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晃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