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从道:“收债,早上跟警长打过招呼。”
成员向后面看,可是后座有格挡用的升降板, 他只能听见小侍从的声音,看不见人。他捏着证件, 有些犹豫,说:“真不好意思,刚刚组内发布通缉令, 要求我们仔细检查每辆车, 得耽误你们几分钟。”
小侍从看向秦,秦缓缓拧起眉, 小侍从便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回道:“警长特批的通行证也不管用吗?看来还是你们武装组厉害,一句话就能顶掉警长的特批。”
侍从这话吓不住大姐头,却能吓住武装组的普通成员。成员不想得罪交易场,更不想得罪警长,他怕再纠缠下去不好收场,于是把证件还给司机,说:“兄弟哪能这么讲?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知道交易场的生意耽误不起,只是给你们把话说明白。既然是警长特批,那就请吧。”
成员后退两步,给他们放行。车离开关卡,秦咳了几声,说:“办公楼刚刚被炸,接下来这几个月都会严查。苏先生,你有打算吗?”
苏鹤亭道:“唉,还在考虑,你有什么建议吗?”
秦说:“如果没去处,可以藏到交易场来,我在场内还能说上几句话。”
苏鹤亭把茶放下,道:“现在还能喝到茶的,非富即贵。秦老板哪是还能说上几句话,整个交易场说不定都得仰仗你啦。”
他没记忆时脾气太差,给蝰蛇留下极深的伤害,因此突然听见他恭维人,蝰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秦再次咳嗽起来,半晌后,他说:“苏先生跟我是患难之交,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现在不过是沾了爹妈的光,日子过得还凑合。”
苏鹤亭道:“你太谦虚了,况且说是患难之交,其实是我欠你人情而已。这次又被你救,该好好谢谢你的。”
秦说:“上次的人情,你已经还了。”
苏鹤亭道:“嗯?是吗?”
秦又咳起来,最终用白帕子掩着唇,露出几分病弱。车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说:“你杀了皇帝,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今天来救你,也是为了报恩。”
苏鹤亭叹气。
秦问:“你怎么了?”
苏鹤亭说:“我们本来可以做朋友的。”
秦沉默片刻,也叹气:“如果你没这么聪明,我们确实可以做朋友。”
蝰蛇听不懂,便偷瞄谢枕书,却发现长官正垂着眼眸,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糖纸,在叠纸鹤。
苏鹤亭说:“办公楼是你炸的。”
蝰蛇瞪大眼,拧过脖子,把秦打量了个遍,疑心自己听错了。
秦将帕子折起来,笑了笑:“想骗过你真难啊,7-006,你是怎么猜到我的?”
苏鹤亭道:“本来没有想到你,但上车时忽然记起你是谁。如今皇帝一死,你在交易场一呼百应,什么浑水烂摊子,都是你做给刑天看的假戏。”
秦说:“我父亲的旧部有不少都投靠了刑天,你就这么确定我能一呼百应?”
苏鹤亭打开茶盖,里面的茶沫漂浮。他拨拉两下,道:“我没喝过好茶,但我知道现如今茶比酒还难得,如果没点底气,不敢随随便便用来待客。想必你的内患已平,才有空腾出手来跟刑天算账。”
茶这种东西,连福妈都不一定能搞到。如今不比旧世界,就算是劣等糙茶,弄到交易场也能买下一个兽化拼接人。
秦道:“是我的错,在小事上露了马脚,但这些还不足以说明楼是我炸的。”
苏鹤亭说:“皇帝死了你高兴,可钱警长你也不喜欢,毕竟他跟皇帝表里为奸,害你失去身份被困在负八层。”
秦道:“确实,我光是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就恶心。皇帝,哈哈,皇帝……他都死了,钱警长还活着岂不是很孤单?”
他此时的语气与相遇时很像,没了客套的面具,反倒更鲜活一些。在负八层待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出来不想杀钱警长才奇怪。
苏鹤亭说:“大姐头有我们的行踪,也是你示意森放出去的吧?”
秦道:“是。”
苏鹤亭向后靠,搭住座椅,歪了一只猫耳,说:“现在楼炸了,我们和刑天没的谈,只能和你合作。你这一计真漂亮,既报了仇,又把我们逼入绝境。怎样,你要用我们打刑天?”
秦道:“刑天坏了规矩,不该换掉吗?我恨他们是一码事,他们自己找死又是另外一码事。苏鹤亭,拼接人凭什么要被分作下等人?大家早该统一战线,把生存地夺回自由人手中。”
谢枕书的纸鹤叠了一只又一只,在腿上排列整齐,对谈话似是不关心。这些纸鹤或歪脖子或扭翅膀,像群丑小鸭。
车已到达交易场,秦止住话头。苏鹤亭说:“别的再论,我的朋友们在哪儿?”
秦没动,道:“不用担心,我把他们从酒吧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意思是暂时不准备放人。
苏鹤亭没再问,车门滑开,小侍从先下车。秦说:“我本该陪各位入内,但办公楼没了,刑天催着开会,只好失陪。武装组现在到处巡查,为了确保各位的安全,我往这里增派了一些武装力量,你们可以安心住下。”
交易场的喷泉停掉了,一楼大厅清空,从里到外全部都是配枪的保镖,比起卫达的部队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这么多的枪口,苏鹤亭也不能做什么,他插起兜,识趣地目送车离开。
小侍从退后,为他们引路:“客人这边请。”
苏鹤亭说:“上次来还是‘大小姐’,怪怀念的。”
言毕,后颈微痒,他歪头,从领子里捉出一只彩色的鸟。猫捏捏这只鸟,糖纸发出细细小小的摩擦声,他低声夸谢枕书:“真好看,是麻雀吗?”
谢枕书道:“不是。”
苏鹤亭说:“那一定是黄鹂了。”
谢枕书又放一只,冷冰冰的表情微露破绽。他顿了顿,道:“也不是。”
苏鹤亭把另一只也捉进掌心,举到眼前来看,冥思苦想:“嗯——”
谢枕书道:“是鹤。”
他们把糖分了,他却把纸叠成鹤。那不漂亮的鹤栽倒在苏鹤亭掌心,仿佛在笑话两个人的幼稚。猫的尾巴晃起来,把亮晶晶的纸鹤一一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