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太监坐在鬼车鸟背上,抬高下巴,将一张铁面都仰在雨中,很是高贵的模样。它这次戴着个内官帽,帽子正中有个铎针①,仿珠翠做了个花样,亮着绿光。它把双手拢在身前,电子音“嘀——”的盲响,说:“神魔通行,凡人让道,传呼你们出来受死,还敢磨磨蹭蹭。”
珏道:“出来受死?那当然不要来了,谁要死。”
机械太监说:“大胆,这里无人准你接话!”
苏鹤亭道:“赫菲斯托斯是不是有毛病,给你改的什么破性格。”
机械太监脑袋“咔咔咔”地扭动,一手直指苏鹤亭:“大——”
苏鹤亭翻出打火机,说:“大哥是我,不用问好。”
小灯的蓝焰猛蹿十几米,周围的银点狂扑向上,覆在珏的根茎上。
珏道:“谢谢大家,我感觉轻松一点了——”
机械太监喝道:“驾!”
受太监驱赶,鬼车鸟九头齐叫,奋力前飞。可它的飞行速度和飞行路线都要按照主神的规定,是以整个空间左右摇摆,像是摆钟。
珏被甩得花叶乱掉,几条根茎已经滑出沙地。它用侧枝抱树冠,以免大家被甩飞,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得先杀鬼车鸟。
谢枕书踩稳枝干,双臂一撑,翻到侧枝上。
机械太监仍嫌空间不够晃,再度喝了声“驾”。鬼车鸟的猩红眼瞪直,机械口大张,好像在喘气。它一用起力来,九颗脑袋就得一齐晃动,把颈伸的极长。
机械太监说:“休想偷懒!”
苏鹤亭“咔嚓”一声点亮打火机,道:“是啊,我也得加把劲。”
小灯轰燃,蓝焰逆风狂袭,从珏的花叶间扑向鬼车鸟,刹那间就吞没了机械太监。机械太监遇火怪叫,双手挡在脸前。可那蓝焰威力大减,温度有限,虽然泼了它满身,却不如上一次凶猛,连它的衣袖都没有烧掉。
机械太监拍打着身上的蓝焰,说:“好哇,你敢扰乱神魔通行,这次饶不了你——”
蓝焰一弱,雨间狞然露出的却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黑色巨影无声悬立,一手拧住了鬼车鸟的脖颈,另一只手挥刀直下。鬼车鸟的脖颈齐齐断开,电线撕扯,零件爆炸,从半空坠下去。
空间好似被压狠的弹簧,瞬间飞转,几乎要把所有人都甩出去。珏抱紧树冠,和其他人一起大叫,唯独教主迎风狂吼:“十六弟,我就说是神迹,你看!”
苏鹤亭单臂架在枝叶间,被逗笑了。风吹开他乱糟糟的头发,他捉了只菱形碎片,捏了捏,是硬的。
谢枕书神经微跳,刺刺的,像被电了一下。他起初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直到苏鹤亭把菱形碎片攥进掌心。
——好微妙的感觉,仿佛被攥住的不是碎片,而是他体内的那根神骨。
谢枕书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了变化,在世界归位的刹那里,被猫偷挠了一下。
第170章 夜叉
雨仍然下个不停, 从树冠中探出头的幸存者被豆大的雨点砸蒙了。几个人伸出手接雨,欣喜地叫道:“是雨,是真的雨!”
珏已经转晕了, 整棵树摇摇摆摆, 无助道:“什么真的……什么……我好晕!”
它踉踉跄跄, 把大家都甩落在地,然后缩回小树苗的模样, 垂冠耷叶,很是萎靡。苏鹤亭晃一晃小灯,银点立刻扑向珏, 使它没有倒下。
苏鹤亭说:“还不能睡, 无敌小树振作一点, 等送走瘟神你想怎么睡都可以。”
珏一听见“瘟神”两个字, 连忙把根扎牢实,恨不能钻到沙子里去,说:“我站稳了, 但是这雨太潮,搞得我好难受。”
它和主神不合,淋到雨, 自然哪里都感觉不适。好在沙地里还有蓝色病毒,如同清心剂, 让它舒服不少。
苏鹤亭朝拳心吹了一气,提醒道:“太监还没走。
这轻轻一吹坏到了极致,可长官分不得神, 因为雨中真响起几声“叮”。那“叮”声由远及近, 越来越欢快,在夜雨中显得格外邪门。
谢枕书一手扣在后颈上, 十字星淋了雨,水珠全淌到他的小臂上。他一动不动,目光从苏鹤亭身上挪开后,便只盯着黑暗深处,在那里,渐渐亮起些许绿光。
“叮、叮、叮!”
绿光中跳出个半人高的小鬼,它身穿彩条布衣,两脚大开,是做过哑光处理的机械,呈爪状,抓地很稳。只见它转过身,露出面容,让幸存者齐齐倒吸口凉气。原来它没有颈部,肩膀如两角弯弯向上,中间悬浮着一个金属狗头,面部却是猴样,在黑漆底面上涂着许多颜料,正中镶有一颗绿灯,不知是照明还是探测用的。
“走快点。”机械太监从鬼车鸟的残骸中探出头来,它帽上铎针仍是绿色,想必是神魔通行还在继续。听它尖声催促:“再走快点!夜叉①,都是你,害我摔了个好大的跟头。”
黑暗中有声音闷答:“夜叉……听……听候差遣。”
这个回答口齿笨拙,比现实里的傲因差多了,但它的发生装置很奇怪,似乎不是朝外的,因此声音就如同蒙在一层纱布底下,含糊不清。
机械太监端起双臂,踩着独轮车溜溜转,训斥道:“那你躲在后面干什么?还不快出来做事!”
夜叉说:“遵……遵命。”
音落,绿光中竟又跳出几个小鬼,这还没有结束,几秒后,又跳出几个。这些小鬼全长一个模样,它们手持腕铃,摇出整齐划一的“叮铃”声,跳着同款舞蹈靠过来。
拼接人说:“怎么还数不尽了!”
须臾之间,小鬼已遍布沙地。它们彩条布衣下的钢铁身躯十分灵活,把动作做得非常协调。许是因为设置的数据一致,它们动作分毫不差,连绿灯的摇摆程度都一模一样。
珏捂住树冠,又忍不住看,直念:“好怪,好怪!”
苏鹤亭说:“怪就对了,它本来就是奇怪的发明。”
教主刚爬起身,见到这个仗势,差点又跪下去。他修士袍上满是沙土,被旁边的幸存者连踩几脚,也顾不得拍,从怀里掏出把黄粉,道:“正大光明驱邪粉,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