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亭扯了扯手铐。
我是卧底。
检查员的手被苏鹤亭拉动,他还在看检测报告,随口说:“给他个屏蔽器。”
东方在车内翻找了片刻,拿出只铃铛递给苏鹤亭:“只剩这个了。”
苏鹤亭微仰头:“干吗?”
“最强屏蔽器,”东方说,“防止系统监听,也防止刑天监听。”
苏鹤亭突然想起,今天上线短信提示音就没有响过,他原本以为大姐头是听到了他的警告。
检查员听苏鹤亭半天没动静,就替他接了。那铃铛很小,晃一下还会响,有定位设计,避免他们分开行动时迷失在黑夜中。
苏鹤亭拧紧眉,意识到关键。他盯着检查员,问:“你不是惩罚区侦查系统?”
“嗯,”检查员拎着铃铛,和苏鹤亭对视,“我长得像侦查系统?”
苏鹤亭猛地凑近,端详检查员。
这张脸看起来和真人无异。
但这是惩罚区啊。
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是主神系统用数据捏造的。想想刚才,什么毕方什么夜行游女,那都是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不要轻信刑天的谎言,”那个戴眼镜的小哥轻声说,“我们都是人罢了。”
“什么意思,”苏鹤亭说,“你们偷渡进来搞团建?”
“我们可不是你这样偷渡进来的人类幸存者,”东方撑着座椅靠背,“我们是没逃出光轨区的囚犯。”
旧世界毁灭后,主神联盟占据了象征人类高科技的光轨区。在那里,还有数十万的人类被人工智能囚禁。
“你知道养殖场吗?应该知道吧,”东方继续说,“我们几个的身体就在养殖场里,意识被主神放逐,已经在惩罚区里流浪两三年了。”
车外的雨还在下,雨滴打在玻璃上,拖出凌乱的水痕。
安静中。
苏鹤亭用尾巴戳了下检查员的后腰。
他说:“给我证明一下你是人。”
第18章 铃铛
检查员对猫尾巴视若无睹,仿佛被戳的不是自己。他把目光挪向苏鹤亭,眼神里有种“爱信不信”的意思。
等等。
——这个眼神。
苏鹤亭暗自琢磨。
——这个眼神好熟悉啊?
“人在这里会流血。”戴眼镜的俞骋慌忙插话,担心苏鹤亭不信,“主神系统为了让惩罚区更接近现实,把人设定为受伤会流血,死亡会弥散的脆弱之物,所以能流血的都是人。”
“等一下,”苏鹤亭想起上次来惩罚区的事情,徘徊的目光落回检查员身上,“我记得这位长官会复活。”
他把“长官”两个字念得异常清晰。
“那是——”
“那是意识的转移,”检查员接过话,并把它继续说了下去,“我和他们不共用同一设定,短暂离开时会有自动调整器来修复我在这里的虚拟载体,当载体修复完毕,我的意识就会重新导入,看起来像是复活。”
“懂了,”苏鹤亭说,“你的身体不在养殖场。”
光轨区-养殖场内的人类都由人工智能负责监控,他们进入惩罚区连接的是统一接口或芯片,要遵循主神系统设置的程序,即便有屏蔽器在手,也依然会受伤甚至死亡。但检查员能自动转移意识这件事过分自由,所以苏鹤亭猜测他的身体不在养殖场,应该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偷渡客。
“嗯。”检查员算是承认了,但也没说自己的身体在哪里。
苏鹤亭忽然问:“你不会是个机器人吧?”
检查员说:“……姑且还是个人。”
新世界还做不到完整的意识储存,他们只能在惩罚区这样庞大、复杂的虚拟世界里寻找一些可能存在的Bug。正如检查员所说,他只能短暂地离开,如果他的自动调节器被毁,虚拟载体修复时间过长,他也会死亡。
只有人工智能除外,它们不仅能栖身于机器,还能在机器被销毁以后长时间,甚至永远地活着。
“既然大家都是人,”苏鹤亭问,“上次干吗追杀我?”
“不确定你的身份,”检查员指间的铃铛响了一下,“你用的是刑天接口。”
“那么问题来了,”苏鹤亭深吸一口气,表情既严肃又困惑,“你们为什么不跟刑天合作?”
刑天是人类目前最强,也是人数最多的武装组织。他们的目标就是反攻光轨区,解放全人类。如果检查员一行人都是养殖场里的囚犯,大家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刑天派入的卧底都是来找超进化系统‘珏’的,”花栀抬手别开耳边碎发,“我猜刑天一定告诉你,只要找到珏就能摧毁主神系统吧?”
“是啊。”苏鹤亭无辜地回答。
“这就是长官杀卧底的原因。”花栀说,“我们可以找珏,但不能立刻摧毁主神系统。”
“你,你们这些从大爆炸里跑掉的人,是最后一批幸存者,”花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苏鹤亭的方向,“刑天已经放弃了对光轨区的救援行动,我们都被抛弃了。一旦让珏落入刑天手中,惩罚区就会坍塌,我们……养殖场里数十万的人类都会死。”
“只有先解放光轨区,”俞骋推了下眼镜,“让惩罚区停止运行,我们才能安全下线。”
车外的雨声很吵,被风刮进了车内。惩罚区夜晚的温度比黑市要低,像是旧世界秋末,苏鹤亭感觉到久违的寒气。
“数十万”这个数字过于庞大,这么多人的哭声可能比惩罚区的暴雨声还要大。他们身体被束缚,意识被囚禁,像是新世界的孤魂野鬼,飘荡在虚拟世界的阴影里,还要忍受着来自时间的凌迟。
车内气氛略显沉重。
须臾后,苏鹤亭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杀掉我?”
“你接触过珏,”东方飞快地看了眼检查员,“你不是进过限时狩猎吗?我们想找到珏,跟它谈谈。”
“啊……”苏鹤亭想抬手摸鼻尖,一动又带动了检查员的手。他只好放回去,迎着全车人的目光:“虽然我有一肚子的话能搪塞你们,但我还是想说,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