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书的手臂微麻,仍然一动不动。他看着那些机器人进来,还有它们推着的轮椅。当轮椅被推入时,谢枕书的呼吸也暂时停止了。
轮椅上的人正是苏鹤亭。
苏鹤亭脑袋微垂,呈昏睡状。他T恤单薄,手上除了电子手铐,还缠着纱布。长期上线让他过分消瘦,腕骨都清晰地裸露在外。他安静地坐着,像是没醒过。
医师没绷住,喊了声:“啊!”
实验机器人都看向医师,医师连忙捂嘴。3366电子眼微亮,缓缓靠近,说:“你叫什么,你认识他?”
谢枕书目光没有离开猫,心下却一动,3366那时刻带着嘲讽的语调很耳熟。
医师慌得要命,连谎都撒不出,一边畏畏缩缩,一边用机械手抓脑袋,道:“我、我不是啦……”
3366怀疑加深,说:“你过来,给我看看编号,不然的话——”
“喂,”轮椅上的猫撩起眼皮,声音困倦,“你好吵,你闭嘴,臭小丑。”
他神情冷冷,很是不爽,光是醒着就用了他十分的力气,可是7-006总不太乖,就算没力气,也抬起腿,踹了脚3366身旁的垃圾桶,让里面报废的零件滚满地。
“给我营养液,”苏鹤亭说,“一分钟内就要。”
第146章 奔逃
3366骂骂咧咧的, 回来推轮椅。它虽然在机器人面前趾高气昂,却在苏鹤亭面前有些色厉内荏的窘态,说:“省点力气吧你, 等实验结束有你受的。喂喂, 你们过来, 再给他注射一针昏睡剂,以免他等会儿闹起来, 耽误实验的时间。”
3366一进房间就提到了时间,此刻又重复了一遍。
轮椅经过推车,苏鹤亭也从谢枕书眼前经过。这一刻他们离得很近, 近到长官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猫, 可是时机还没到。
医师抢在其他机器人前, 拿起了搁在铁架上的注射器。它几下拆掉包装, 道:“好的好的,现在就给他注射昏睡剂。”
昏睡剂是它们研发的药物,专门对付被抓到这里的人类, 其作用就是昏睡,不论当事人是悲愤交加还是饥肠辘辘,只要打了针都会不省人事, 因此机器人常用,做实验很方便。
医师准备好注射器, 来到苏鹤亭身边。它假装揩汗,这个动作再一次引起了3366的注意,因为机器人根本没有汗, 这是个极其人性化的动作。但是3366瞟了眼苏鹤亭, 权衡之下没有吭声。
打完昏睡剂,苏鹤亭果然睡去。实验机器人打开营养缸, 它的顶盖在苏鹤亭入内后自动关闭。机器人又调整了下温度,顶盖上的电子表便开始倒计时。
实验机器人道:“他有些虚弱,这次的时间要延长一小时。”
3366说:“知道,我比你了解。你把温度再调高一点,给他点苦头尝,免得他老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看看时间,嗯,还得五个小时才结束,烦死了,我得在这里一直等着。”
实验机器人都四散开来,到充能站充能,并不理会它的抱怨。它独自骂了一阵,好没意思,便又想起找医师的麻烦,说:“那边的,你过来,告诉我你的编号。”
医师拎着注射器过去,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出个破标牌,伪装成编号递给3366。
3366嫌弃那标牌破,道:“给我用显示屏,我可不要这标牌,土老帽,现在谁还带标牌……”
医师听着3366的奚落,忽然摘下钢盔,朝3366的胸口砸去,喊道:“抱歉啦!你先关闭一会儿吧!”
那钢盔真材实料,把3366的胸口砸得凹陷,3366怪叫一声向后跌去,用了几只机械臂撑住自己,才没有摔倒。它捂着胸口,先是慌张,接着又想起什么,大叫道:“阿斯克勒庇——”
但这名字太长了,不等3366喊完,医师又一钢盔敲到它脑袋上,击碎了它的电子眼。它身上的感应器狂叫起来,可惜几个实验机器人正在充能,对此毫无反应。
3366想要报警,可是医师正在猛砸它的脑袋,导致它外壳破裂,里面的电线崩断,冒出些烟来。它不敢分心,用所有机械臂抱住脑袋,生怕自己的芯片给砸飞,嘴里道:“哎呀呀,别打了,别打了,我给你道歉!”
医师比3366更抱歉,还专门腾出一只机械臂捂嘴,很受惊吓的模样。但它钢盔没停,把3366砸得满地打滚。
3366边滚边求,好不容易滚到紧急按键边,却发现按键失灵了。不仅如此,房间内部的监控摄像头也被关掉了。它见势不妙,只想逃出门去,喊外边的巡视机器人来,然而门已锁死,怎么也拉不开。
小泡泡裹着实验白布,从手术台底下钻出来,它朝3366挥了挥剪刀手,说了一通谁也没听懂的话。
3366捂脸哀求:“你们有备而来,好!我认输,我道歉!阿斯……医师!我的好哥哥,咱们同出一宗,是兄弟,别这样打我。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我都给你办,只要别再打我的头,我什么都办!”
医师说:“你把自己关掉,我就不打你了。”
3366问也不敢多问,当即关了自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医师用机械臂戳了它几下,见它没动静,又让小泡泡检查了一遍,确定它已经关机,方才掀开推车白布,让谢枕书出来。
医师抚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现在想喝杯茶,心里怕怕的,我竟然打人了,还打的是头。不过没事了,小泡泡熟悉这个房间,它已经关掉了摄像头和紧急按键,咱们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谢枕书说:“谢谢。”
医师道:“你太客气了,快看看7-006。我看他手上针孔不少,被注射过许多次昏睡剂。”
他们关掉正在运行的营养缸,打开顶盖。
小泡泡趴在营养缸边沿,说:“喊……他……起床。”
医师把钢盔戴回脑袋上,道:“很难啦,我刚刚给他注射过半管昏睡剂,对不起,他恐怕得一个小时后才能醒。”
说着,它们一齐看向谢枕书。
医师抱起机械臂,轻声说:“他现在好像一个,呃,睡美人?你要抱他吗?我想他这次不会哭。”
谢枕书一直没有说话,他离苏鹤亭这么近,一时间连呼吸都轻到听不见。有片刻,他忘记了万里跋涉时的沉闷等待,心里只剩一点轻而薄的雪花,仿佛他们刚刚在车站分别,拥抱时的温度都还残存在指尖。半晌,他低声说:“……我的花落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