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说:“兄弟, 你昨天开枪射中夜行游女,也算救我一命。我真不是坏人, 就是看你枪法精准,是个人才,所以才想劝劝你,别往前走啦,我们就是从那边跑过来的。你看啊,我们这些人不少吧?唉,照样给怪物追得屁滚尿流。”
他声音粗犷,讲起话来动作很大,像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大老粗。因为得不到回应,还搓了几下脑门,喊人拿食物过来。
刑天接过食物,是个罐头。他撬开,展示给谢枕书看,说:“兄弟,这样的肉罐头,我们仓库里多着呢,管够管饱,我绝对没骗人。”
可惜谢枕书想要的不是肉罐头,他烤火的手指半拢,淡声说:“谢谢,但我有事。”
这句“有事”听起来相当敷衍,可刑天仿佛没听懂。他笑呵呵的,把罐头拨到小碟里,轻轻推到谢枕书手边,道:“没事,没事啊,该我跟你说谢谢。兄弟,不如你把事情跟我说说,我能帮多少帮多少。”
他说话间,把手搭在了膝盖上,姿势很是不羁,好像不论什么事他都能办。
这人身上有匪气,不像是正规军出身。实际上,他确实不是,谢枕书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这队人的来历。他们压根儿不是普通幸存者,而是横行停滞区的非法武装组织。
组织没有名字,他们靠贩卖军火为生,干的都不是人事。停滞区变成垃圾场以后,他们更是如鱼得水,在160个分区里招兵买马,成了这里的非法武装组织,和负责歼灭他们的黑豹有着血海深仇。
传闻,南北联盟最早爆发的冲突也是由他们引起的,因此,谢枕书在军校时曾读过他们的资料。南北战争时期他们浑水摸鱼,袭击过北线部队,但很快就被黑豹击杀了几个关键人物,在停滞区安静了不少日子。没承想毁灭日以后,他们摇身一变,反倒成了要构建“人类生存地”的幸存者队伍。
刑天还不知道谢枕书的身份,他只是看中了谢枕书的枪法和身手,猜测谢枕书是南线边境部队的军官,想要把谢枕书收入麾下。
谢枕书说:“行,我在找一个人。”
刑天道:“好啊!我前几天收留了几个幸存者,都是在找人。兄弟,你找什么人?把他的姓名告诉我,我帮你打听。”
谢枕书的拇指碰到食指关节,摩挲起来。片刻后,他说:“我要找的人是个黑豹。”
刑天一拍大腿,道:“巧了兄弟,我也在找一个黑豹。他妈的,咱们缘分啊。你找几号?”
谢枕书说:“7-006。”
刑天露出了然的表情,道:“你也给骗过?他可能耐得很。”
谢枕书转过眼眸,盯着刑天,问:“你认识他?”
刑天笑了笑,道:“你可算问对人了,我不仅认识他,我还……”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便哈哈一笑,改了口,“我还知道他的来历呢!”
谢枕书说:“怎么讲?”
刑天道:“7-006的老子曾经混过非法组织,后来欠了债逃跑,带着7-006东躲西藏。我有个远亲叫独眼,算是他爸的兄弟,不仅替他爸还了债。还替他爸养了儿子。可惜这小子不是个东西,长大后把独眼给卖了还杀了。我打算报警,哪知道黑豹把他招走了!唉,你说我一个普通人,哪搞得赢黑豹这种组织?只好算啦!”
他对独眼的死很是感慨,倒没哭,就是唉声叹气的,恨不得把独眼的死亡现场给谢枕书详细陈述一遍,好证明7-006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
谢枕书眼神不变,说:“我知道他被黑豹派去南线执行任务,但后来就行踪不明了。”
刑天道:“那得看他的任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如果是失败了,下场多半是喂狗。别惊讶,黑豹就是这么个烂臭组织。”
谢枕书听到“喂狗”两个字,表情没变,气氛却无端冷了许多。他盯着刑天,心思在顷刻间百转千回,最终落到一句“不可能”上。
——7-006不可能死。
刑天哪知道长官的心思,他恨黑豹恨得不轻,狞声骂了一通,又转瞬变脸,道:“不过呢……我毕竟不是黑豹的人,知道的太少了,7-006说不定还活着。但是想找到他,那太难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他想买个关子,可是谢枕书只冷眼瞧着他。
刑天压低声音,密谋似的:“那就是先找到7-001。7-001知道的消息比别人多多了,7-006是死是活他最清楚。”
谢枕书说:“你们有仇?”
刑天道:“有!血海深仇,这家伙……”
他说到此处,几乎是咬牙切齿。可他硬是没说出来,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把话全都吞了回去,只说:“总之,兄弟!我看你枪法绝佳,也是受过训练的,比那7-001差不了。不如这样,我给你枪支弹药,还有车辆人手,你去抓7-001,等从他口中问出你要的消息以后,就替我做掉他!东西全送你!”
谢枕书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刑天先前说的“给怪物追得屁滚尿流”是什么意思。只怕他们不是被战争武器追到这里的,而是被7-001赶过来的。
刑天刚还劝他别走,现在又转头喊人:“欸,叫卫达过来。”
一会儿,一个头戴圆顶帽的男人就到了。他拄着拐,到门口,先用目光走了圈室内,最后落在刑天身上,说:“大哥。”
刑天嘱咐他给谢枕书准备车,他那鹰似的眼睛在听到“7-001”的时候冷光乍现,点了点头,便退出去了。
当晚无话,第二天一早,卫达在车边等谢枕书,见谢枕书出来,他便摘掉圆顶帽,说:“朋友,你不要人手,东西我都给你点齐了。”
谢枕书道:“谢谢。”
卫达撑着拐杖,微微笑:“不必客气,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如果你抓到7-001,别忙杀,打断他的四肢带回来给我开开眼,我有重谢。”
风吹过他的裤腿,有一条空荡荡的。他捏着圆顶帽,站姿挺拔,只是笑不达眼底,像个贴着面皮的秃鹫,眼神很凶悍。
他倒比刑天更像个头目。
谢枕书没回答,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口中,上车了。车开出驻扎地,驶上旧世界的公路,一路狂飙,最后冲进了荒芜人烟的雪原,停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