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6已经烧迷糊了,发出断续的呻吟,他的呓语让人听不真切。
谢枕书想把7-006拎起来,又无从下手。须臾后,他把水送到了7-006的唇边。
7-006抿了两口,小兽般地在杯沿拱着鼻尖。他身上的雪也化了,整个毛衣又潮又湿,贴在身上很不痛快。
谢枕书喂完水再次起身,从置物架上找到了旧的被褥。他回到床前,解开厚毯,把7-006晾出来。7-006的裤腿在滴水,袜子也是湿的,把厚毯内侧全弄湿了。
天做证。
谢枕书対7-006没有任何非任务的想法。他用被子轻罩住7-006,把7-006湿掉的衣裤快速脱掉。那平素用来组装枪支的手指灵巧,在7-006感到冷前就用被子把人重新给裹了起来。
完美。
谢枕书把裹成蚕的7-006搁回床上,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然后,他将电子暖炉开到最大,放在两个人中间,再披上潮湿的厚毯,喝了两杯热水,等待雪停。
窗户上霜花满布,天阴沉,雪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谢枕书觉得纸杯很烫,烫得他拇指无处安放。那锐利无情的眸子半垂,看向自己的拇指,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柔软湿滑的触感。俄顷,谢枕书肩头的雪化了,衬衫渐湿。他掩耳盗铃般地把纸杯转过去,好挡住拇指。随后他如同面壁思过一般,在心里默念。
7-006很危险。
第77章 风雪
天快黑时, 7-006醒了。
谢枕书撩起眼皮,如同被唤醒的捕食者。电子暖炉已经关了,他坐在椅子上, 不声不响, 如果7-006有什么危险举动, 他随时都能暴起。
谁知7-006迷瞪片刻,说:“嗨。”
谢枕书握着纸杯, 没回应他。
7-006打了个哈欠,道:“几点啦?”
他语气自然,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谢枕书说:“17点。”
7-006睡眼惺忪, 鼻音还是很重, 回了个“哦”。他这会儿倒不太爱搭理人, 有点愣, 横在床上发呆。过了半晌,他问:“你脱我衣服啊?”
谢枕书把纸杯捏扁,答:“湿了。”
7-006眼珠转动, 看向谢枕书。须臾,他恢复些许精神,那股不在乎的劲儿又出现了, 似笑非笑,专挑谢枕书的雷区蹦, 道:“你这么体贴的对手怪少见的,好人果然没叫错。好人,衣服干了能还我吗?我这样待在被子里, 不像是被捕, 倒像是被捉奸。”
这家伙清醒了就胡言乱语。
谢枕书不想理他。
7-006滚一圈,滚到铁床边上, 偏要看看谢枕书是什么脸色,他说:“你就这样坐着?太没意思啦,聊一百块的天怎么样?钱在我裤兜里,你可以自取。”
谢枕书说:“不聊。”
7-006道:“这房子里没暖气,到半夜会更冷。你我要么脱个精光挤一个被窝,要么各自硬扛聊天度过。我选择聊天,你呢,你不会想选被窝吧?”
谢枕书都不想选。
7-006偏当他默认,发出“嗯——”的怀疑声,把尾音拖得老长,道:“看不出来啊,你人冷冰冰的,想法还挺前卫。”
谢枕书拉上厚毯,脸色越发冷冰冰。他转开头,不看7-006,也跟7-006隔得更远了。
7-006忽然话锋一转,说:“南线情报组派你出来,是想查清‘狐眼’的事情吧?你们认为是我把‘狐眼’的行踪传递给黑豹,导致‘狐眼’在边境被7-001射杀。”
“狐眼”曾击杀过北线联盟的军事统帅,在南线部队享有极高威望,被誉为“南线联盟第一狙击手”。为了对付他,北线联盟多次委派黑豹,而黑豹派出的力狗却都无功而返,直到7-001出马。
然而7-001通常只在边境活动,他能追踪到“狐眼”,一定是知道了“狐眼”的日程计划,可“狐眼”的日程计划对南线联盟内部来说也是机密。这样一来,情报组只能把目光放到长期活动在联盟内部的7-006身上。
7-006说:“谢谢你救我,我告诉你一个关于‘狐眼’的秘密。”
谢枕书眸光微动,转回了头。
7-006神色凝重,说:“你过来点,隔这么远我也不好说。”
谢枕书不上他的当。
7-006便笑:“我被你裹成这样,还能跳起来用头撞你吗?好吧,你不愿意过来算了,我就这样说,你听好。”他深吸一气,语气十分正经,“‘狐眼’才是个卧底呢。”
谢枕书的神色再度冷起来,把头又转了回去,回都不回答。
“狐眼”在南北战争中为南线联盟立下汗马功劳,光是击杀北线联盟军事统帅这一项,就足以证明他对南线联盟的忠心。他要是卧底,南线联盟就该完蛋了。
7-006捧腹,道:“你很乖嘛!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哎,你总在训练场,他们教你什么呢?教你如何体贴人、关心人,相信人吗?你这样出来做任务,我要是长官,很替你操碎心。”
果然是个骗子!
谢枕书被他笑得不高兴,眼眸低垂,盯着自己手里的纸杯,老僧入定似的。
7-006说:“如果明天雪停了,你要带我去哪儿?警察局吗?”
谢枕书不答。
7-006又笑,说:“你总不讲话,这要怎么审问我?等你把我交给警察,我们可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谢枕书道:“我会在警局里审问你。”
7-006说:“你这种想法跟只有拿着教鞭才能扮演老师的人没区别,怎么,非得在警局里穿着制服才能审问我?还有,你干吗一沉默就转过头?害羞吗?”
他满嘴跑火车,说的话全都不靠谱,纯粹是在找乐子。谢枕书此刻只想雪赶紧停,好把他带回城区,交给情报组。
7-006得不到回应,也不觉得无聊。他在铁床上滚了几滚,从外滚到里,又从里滚到外,终于想到了新话题,说:“正事你不想聊,好,那我们聊聊私事。我送你的画呢?”
他这人坏得很,骗了人两百块,却说是“送”。
谢枕书冷酷地说:“扔了。”
7-006反而笑起来,道:“好啊,你撒谎也不眨眼,是个做卧底的好苗子。你说你把画扔了,那你钱包里装着什么?”
谢枕书把纸杯捏得更扁了。
“我看见你把画折起来,夹到钱包里了。一幅……嗯,”7-006轻咳一下,没批评自己,“一幅有前途的画从此跟钱待在一块儿了,恭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