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敛再次看了看时山延。时山延吃饭很安静,一点也不像被关了四年的人。他对烤肉蘸酱的调制颇有研究,香味已经越界到了晏君寻那里。他甚至不喝酒,热牛奶在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刘鑫程案里的性侵受害人已经搬离停泊区了,”姜敛让自己的眼神不要那么明显,“刘鑫程出狱后尾随过她,她当时报过很多次警,督察局禁止刘鑫程再靠近性侵受害人的居住区域,但没用。他对性侵受害人的精神伤害一直在持续,两年后性侵受害人就搬走了。”姜敛斟酌着用词,“光桐区有更专业的心理医生在帮助她,她的家属虽然对刘鑫程的死拍手叫好,但同时也很震惊。调查证明他们都没有回来过,更没有再跟刘鑫程接触过。”
时山延抬头看了眼姜敛,问:“你要烤肉吗?”
“……不需要,谢谢。”姜敛识趣地把烤肉镊子送到另一边,他喝了口酒,对晏君寻继续说,“历建华案里的性侵受害人生活受新闻影响很大,历建华入狱后她也没有了工作,在家待了几年,听说历建华要出狱的时候跳楼了。她没有直系亲属,葬礼也是远房亲戚帮忙办的。至于霍庆军……他的案子更加复杂。”
“霍庆军2154年的时候,是停泊区第六中学的数学老师,他是因为性侵学生被判了十年,进去的时候老婆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走了。霍庆军本人始终否认自己性侵过学生,对判决结果表示不服,数次提出上诉,但都没有成功。他出狱后继续上诉,找工作四处碰壁,最后只能在堤坝小区当个门岗保安,去年年底还来过督察局。”
“受害人呢?”
“都没留在停泊区,”姜敛说到这里又为停泊区的未来担忧起来,“现在人才都往发展区跑,谁留在咱们这个鸟不拉屎还带灰的地方?当然了,你们两位人才除外,你们都是有着奉献精神的好青年,我替停泊区谢谢你们。”
“不用谢,”晏君寻喝光啤酒,“全是傅承辉的功劳。”
“这次的案子牵扯太多,”姜敛侧耳听了会儿大厅光屏里播放的新闻,撇了撇嘴,“刘晨刘记者铆足劲地往里跳。喏,你听,他又把几个被害人的性侵案子拿出来讲,这几天他家的实时推送都写的是仇杀。”
晏君寻回过身,推开门,看向大厅光屏。时山延也回过身,还没有看到,晏君寻就又把门关上了。他目光挪向时山延,说:“不好意思,我见到这人就恶心。”
时山延点头:“让我也恶心一眼。”
晏君寻不给开,他说:“仇杀会更有标志性,起码会销毁性侵资料。”
“人会下意识地回避一些事情,不一定是害怕,还有可能是无法直视在这件事情里情绪失控的自己。”时山延停顿两秒,表情突然神秘起来,低声怂恿,“这种心情也可以代入高潮时的你自己。”
第7章 天性
“你的特装任务审评里应该再加一条性骚扰,”晏君寻的手还放在包厢推门的把手上,他在包厢昏暗不明的灯光里,终于露出了藏在困倦表面后的利牙,“如果他们没时间录入,我可以代劳。”
“听起来你跟他们的关系比跟我还要熟,”时山延眼神里没有半点歉意,“需要我主动提供完整指纹供你呈交吗?”
姜敛坐在对面,握着筷子观察他们俩。他嘴唇翕动,试图阻止气氛的逐渐紧绷,在脑袋里飞快地筛选着合适的劝架词。
包厢门外有脚步声,晏君寻收回手,在服务员推开门的那一刻说:“再给我一杯啤酒。”
两个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倏地消失,晏君寻把空酒杯推到一边,埋头吃饭。他不该认真的,时山延正在诱导他的情绪,越提防就会越在意,这是变相的意识攻占。
时山延点了支烟,他在烟雾升腾里没漏掉晏君寻的变化。包厢外面的大厅有点吵,喧杂的人声渗到包厢的各个角落,像群快速攀爬的蜘蛛,淹没了整个烤肉店。但是时山延不讨厌这样的环境,他可以枕着喧闹声睡觉,也可以就着喧闹声回味晏君寻刚才那几秒的狠厉眼神。
晏君寻的脑袋里有块小黑板,他思考时总在上面涂涂改改。他热衷于给自己搭建舒适区,并且喜欢待在熟悉的规矩约束里,他对系列谋杀案的热情与这些特性截然相反。姜敛把这个表象叫做晏君寻的乖巧,时山延则把这个表象当做晏君寻的防备。
时山延认为晏君寻继承了那个名叫“阿尔忒弥斯”系统的某些部分,比如狩猎天性。晏君寻在自己的行为里不断强调规矩,这不像是强迫症,更像是自我保护。他在暗示自己应该待在规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