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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207)

作者:唐酒卿

醉山僧转眸看向黎嵘,说:“我还没有挫败他,仍要闭关再修。”

东君却道:“你此刻踹他一脚,他便输定了。”

醉山僧说:“我岂能如此。”

东君便说:“你看,你这般的人,注定是此生求不得。既然如此,你不跟着我了?如今天下邪魔都成了帝君的狗,唯独我逍遥在外,你放得下心?”

醉山僧却说:“我在这一千四百年中参悟了一件事。”

东君转过身,说:“说来听听。”

“你修生道,不是压制自己,而是这便是你。”醉山僧摊开手,降魔杖再难支撑,断成几截。他刻板的脸上露出点笑,对东君说,“你早已不是邪魔。你搞不懂的不是‘人’,是你自己。东君,从此你我分道扬镳,我不杀你了。”

东君在风中似笑非笑,却不曾接话。醉山僧转身而去,旧袈裟逐渐变作了麻布衣,他离开九天境,一如他当年离开北地那样决绝。

东君独自摸着鼻尖,反手揪住了开溜的吠罗。

吠罗挣扎着说:“我坏事做尽!该回家了!”

“带我一程。”东君回头说,“我也想回家。”

吠罗惊恐地说:“你回啊!”

东君凝眉忧伤,说:“我孤家寡人,没家的。如今醉山僧也不要我了,天大地大,好生无依。”

吠罗见他神色失落,眼中孤寂,分明是个美人忧郁图。不禁心下怜惜,记不得东君本相为何物,踌躇着说:“阎王殿很冷的……”

东君抬腿就走:“无妨无妨,听说你坐拥美人无数,温香软玉嘛!再暖我一个也不打紧。”

吠罗脚不沾地,片刻间已飞向黄泉。他后知后觉地扒着东君的胳膊,想说我后悔了,却开不了口。

九天坍塌,咽泉剑也随之消散。净霖衣袍鼓动,倒坠下去。他凌在风中,前尘旧事件件在目,他望着那天,看见苍龙穿云而出,变作人身疾追而来。

红线缠绕,指尖相触。

苍霁将净霖一把抱入怀中,天火从上同覆而下,他俩人直沉向中渡。

净霖面贴在苍霁胸口,他抬指划在苍霁背部,线条轻轻拉开,像画出一条龙。

“随你家去。”净霖说,“与你成亲。”

苍霁笑声渐起,他带着人在空中耳语:“求亲须携礼,你要送我什么才行。”

净霖环住他,闷声说:“我心爱你。”

苍霁揉着净霖的发,闻声大笑,在云端,在风中肆意地说:“那我要带你归家去,做天底下最逍遥的有情人!”

两个人已坠入中渡。见夜空中天火陡然扭转,灰烬中猛地传出一声雏声,接着华光绚丽,一只凤凰浴火而飞,正接住他俩人。

浮梨顿时声音哽咽,攥着华裳的衣袖,对左右众人说:“吾家稚儿初长成,此后便再也无须他阿姐相罩。我既欢喜,又难过。”

阿乙旋身翱翔,穿越苍茫夜云,渡过无边清风,带着有情人飞向广袤大地。

苍霁枕在阿乙背上,双指捏住净霖的颊面,大声喊:“心肝儿归家,我定要三界无人不晓!此后临松君便是我的了。”

净霖见红线已经绕成了结,半空除了风再无旁人,他便说:“哥哥。”

苍霁凑近首,应道:“你叫什么?”

净霖眸中明亮,小指勾住苍霁的指,还没张口。

凤凰忽地变作人身,阿乙抱臂大喊:“我受不住了!你们自己下去吧!”

苍霁也不恼,“噗通”一声带着净霖坠入池中。水花四溅,两个人发散一处,十指相扣。苍霁霍然出水,哈哈笑着趋身相压,他用额抵着净霖,眼里映着池水,皆是波光粼粼。

天间黑色顿时退散,夜幕瞬消,变作天明破晓时。雷云电光也接连而止,风推阴云,雨已停歇。

“雨过天晴。”苍霁垂眸吻着净霖的额心,“家去与你日日尽欢愉。”

净霖湿颊贴近,鼻尖微蹭,将苍霁鬓边滚下的水珠舔舐掉了。

苍霁捏着他的手指,偏头把人吻回了水中。水波荡漾,细风拂漪。

大雪殆尽,惊蛰已至。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明天番外见——

第127章 番外·婚宴(上)

春忙一过,夏暑大盛。

东君在阎王殿里逍遥自在,把中渡人命谱都翻了个遍。吠罗见他兴致勃勃,便要提心吊胆,生怕他往上随便添几笔,就改了人家的命。

“原本按照章程,是不能给你看的。”吠罗压着斗笠,挡着目光跟东君说道。

东君嘬着酒,翻身给他留个背影,支着头,继续翻着页,说:“多大的事儿,天都塌了,哪还讲什么章程。啊,这个人有点意思,说他生在……”

东君话音一顿,又笑一声。

“这不是黎嵘么,他已经下去了?”

吠罗抬起些斗笠,瞅着东君的肩背,说:“他君神是做不成了,杀也杀不得,便只能让他重下中渡,历经八世,去尝遍苦楚。如今破狰枪都封在了东海,他下去有些日子了。”

东君把着杯,说:“便宜他了,我也想去中渡玩一玩。”

吠罗赶紧说:“中渡人多,你且去,不会寂寞的!”

东君说:“你赶着我走,我偏不走,待在这里有滋有味。”

吠罗气馁,起身几步到了门口,又回头说:“我近来事务繁忙,便不陪你玩了。”

东君挥挥手,连头都没回。他如今无职一身轻,就是无处可去,待在阎王殿躲个清闲,闲杂人等一概不见。他又为人倜傥不羁,喝醉了便睡,一睡数日,醒来继续散漫饮酒,不愁前程。

吠罗琢磨不透他什么意思,但见着他也不像是能堪当大任的样子。九天境崩了境,黎嵘封枪下界去受苦,云生便一直被羁押在东海,君神零落到只剩他与临松君,可他非但不出去,连人也不欲见。

这人若是生在中渡,必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吠罗心里想着,嘴上不敢说,他转念又想。

纨绔子弟也行,就为这张脸,容他混吃混喝也是情愿的。

吠罗还没跨出殿,便见鬼差一溜小跑,给他说那北边的小凤凰来了。吠罗几步穿堂,果然见得阿乙锦衣奢华,坐椅上拣着碟里的点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