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罩打开的瞬间,沁人心脾的灵气四散开来,众修士惊道:“这竟是如意云纹鱼?”这种鱼有固气凝神的奇效,普通人吃了延年益寿,修士吃了灵台稳固,增加修为,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
没想到安斋主如此大方,竟拿如此珍贵的鱼出来待客。
盘中的鱼虽只有两三指大小,但它浑身是宝,就连身上的鳞片与骨刺都是珍贵的药引。
玉盘中有条已经去了骨与头的鱼,还有两小碗鱼汤,若不是在场众人的修养极好,恐怕会忍不住当即端起碗仰头把鱼汤喝下。
能踏上修炼大道的,又有几人当真不在乎寿元与修为?
“诸位请慢用。”把众人的震惊与喜悦看在眼里,安和终于满足了,“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把如意云纹鱼都拿出来招待他们了,若还说什么招待不周,那他们也太不要脸了。小口小口喝着鱼汤,众修士慢慢转换鱼汤带进身体里的灵气,不由得感慨,安斋主真是太热情好客了。
安和转头去看坐在一起的桓宗与箜篌,与其他修士相比,桓宗真人的反应十分平淡,他用筷子轻轻夹起鱼背上一小块肉,放到嘴里尝了尝,用另外一双未曾用过的筷子夹起鱼腹肉,放到了箜篌仙子碗里。
箜篌仙子夹起鱼腹肉放进口中,两人对视了一眼,桓宗真人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微笑。安和端起桌上的鱼汤抿了一口,暗自想,难道两人在用传音术交谈?
正在他疑惑间,桓宗真人忽然抬起头,与他的视线对上,那凉飕飕冷冰冰的视线,让他从头凉到脚底。连忙收回自己好奇的视线,安和心中惊疑更甚,桓宗真人与箜篌姑娘是何关系?
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过哪个琉光宗亲传弟子与云华门弟子结为道侣,倒不是身份不相配,而是在修真界所有人眼中,这两个门派的弟子,实在太不搭界了。
提到琉光宗,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白衣胜雪,冷如山巅积雪,人比剑冷,修为高深又刻苦,生活极其自律。而只要说到云华宗,大家最先想到的永远都是懒洋洋的生活状态,护短的个性,还有针插不进的团结。
想要加入宗门的弟子,首先需要通过的就是问仙路,每个宗派问仙路阵法设置的重心不同,有看重天资的,也有看重道心的,甚至有看重审美的,而云华门看重的却是人心。
不是道心而是人心,唯有符合云华门品性特点的弟子,才能通过云华门的那条问仙路。或许真因为此,云华门或许成为不了修真界第一大门派,但是由于他们的团结,整个修真界都不敢小觑他们,包括琉光宗在内。
但不敢小觑是一回事,两宗门弟子的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某些时候性别相同,现在这两位连性别都是反的,究竟是什么神秘的力量,让他们关系如此亲密?
不仅安和很震惊,跟林斛坐在一起的孝栋内心也很不平静,高于天边皎月的师叔,原来私下里竟会给友人夹菜倒茶么?更可怕的是,他看到师叔笑了,笑了!
他扭头看林斛,师叔私下里与林前辈在一起的时候,待他也是如此?
“别看我。”林斛用传音术对他道,“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仆从。”
孝栋:“……”
其、其实林前辈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
鱼汤入腹,化为滋养灵台的灵液,箜篌喝了一口便舍不得再喝,扭头对桓宗道:“这个鱼汤能够温养灵台。”她把碗往桓宗面前推了推,“我这碗也给你。”
看着小姑娘把女子拳头大小的碗推到自己面前,桓宗有些恍惚。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体验,这种发现是好东西便从牙缝里省下来留给他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心却软成了一团。
她还这么小,十六七岁的年纪,没有走遍修真界,甚至不知道修真界有多少好东西,有多少神奇的秘境,但是却把这碗她认为是好东西的鱼汤留给了他。
桓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桓宗,你不要相信外面那些流言,你不是呆子,更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懂得感情而已。你记着,若有人对你好到想把最好的东西努力省下来留给你,那他就是真心喜欢你。”
“什么是最好的?”他不明白,看着凤塌上神情憔悴,瘦得只余骨架的母亲,却不知道难过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世间有很多最美好的东西,桓宗,你只要明白,爱吃的人为你放弃美食,爱钱的人为你放弃钱财,好美色的人为你放弃天下美色,好权利的人为你放弃野心,那么这些就是他们最好的东西。”
“桓宗,我的孩子。为母希望你有很多很多的人爱你,你也会学会爱人。”
母亲病逝,他跟着师父到了琉光宗,很多人敬畏他、宠爱他、羡慕他甚至嫉妒他,却没有母亲口中那个愿意为他省下吃食的人。
他仍旧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人,他想象着天真少年与普通人相处时应该是何种模样,甚至把想象中的东西写下来,可是并没有人喜欢他写的那些故事。
妙笔易生花,话本窥真情,学不会感情的他,也写不好一篇故事。
得知有人喜欢他写的故事时,他是欢喜的。那一日在雍城书斋外,他听到小姑娘与书斋老板的对话后,生平第一次撒了谎。
他并不是去书斋买书,而是想看清买书的人长什么模样。
原来是个鼻子嘴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小姑娘,眼睛眨啊眨的看着他,让他想起幼时独自坐在宫殿里看到的星星。那么璀璨,那么美丽。
“桓宗,你怎么了?”箜篌见桓宗盯着她推过去的鱼汤愣神,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只喝了一点,等下你喝的时候,不要碰到这里就好。”她指了指刚才沾了自己唇角的地方。刚才她只想到这个鱼汤对桓宗好,却忘了鱼汤已经被她喝过一口,让桓宗误会她是想把自己喝剩下的东西给他,可就不美了。
“箜篌。”桓宗转头看着箜篌,眼瞳黑得见不到底。
这双眼睛里的感情太复杂,箜篌看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看明白。她拉了拉他藏在桌下的袖子,“不喜欢这个鱼?”
“谢谢你。”桓宗端起箜篌推给他的鱼汤,端起碗一饮而尽。
“不客气。”箜篌摇头,笑弯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