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黑衫,面容白皙,唇色淡薄,神色也淡薄,瞧来清冷无比,分明是武神,却像个官,不是慕情又是哪个?
他见谢怜微有惊讶之色,挑眉道:“你以为是谁?风信?”
不等回答,他提了黑衣衣摆,迈进门槛来,道:“风信么,大概是不会来了。”
谢怜道:“你来做什么?”
慕情道:“帝君只是禁你的足,不让泰华殿下来,又没说不让我来。”
他根本没回答谢怜的问题。不答就不答,原本谢怜也并不好奇,因此也不追问。慕情在这座崭新的仙乐宫内望了一圈,目光落到他身上,打量片刻,忽然抛了个东西给他。一道青色残影自空中闪过,谢怜左手一接,握了一看,竟是一只青瓷小瓶。
是药瓶。慕情淡淡地道:“你那条右手老这么血淋淋的拖着,看着也挺难看的。”
谢怜拿着药瓶不动,反过来打量他。
打自他第三回飞升后,慕情对待他,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阴阳怪气”。仿佛随时等着他第三次被踹下去然后在一旁说风凉话一样。然而,此时谢怜真可能要被第三次踹下去了,他却陡然间和颜悦色起来,还特地给他送药。这转了个大弯的态度,反倒让他不习惯了。
见他不动,慕情微微一笑,道:“你爱用不用,反正也没人会再送来了。”
这一笑倒不是皮笑肉不笑,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当真颇佳。虽然谢怜并不觉得右手痛,但也没必要让它一直就这样伤着。君吾之前在他右手上拍了一下算应急处理,有药更好。于是他打开那青瓷小瓶,心不在焉地往右手臂上倒。瓶中倾出的不是药粉药丸,而是一阵淡青色的烟气。这阵烟气缓缓流动,包裹住他的右臂,气味芬芳清凉,果真是好物。
慕情忽然问道:“郎千秋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杀了那些永安国的皇族?”
谢怜抬眼望他。即便慕情已经很隐忍了,但谢怜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一丝克制不住的兴奋。他像是对谢怜血洗鎏金宴的细节极为感兴趣,又道:“你怎么杀的?”
这时,又是一阵沉沉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两人齐齐回头,这一回到访的,居然是风信。他一进来便见慕情在大殿内,还面带微笑地站在谢怜旁边,皱眉警惕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怜举了举手中的青瓷小瓶。慕情微敛笑意。他刚刚才对谢怜说风信不会来,风信却立刻就来了,当然不好笑。他道:“这里又不是你的殿,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风信不去理他,转向谢怜。他还没开口,谢怜便道:“如果你们两个是来问同一个问题的,那么我统一回答。用不着不相信,今天我在神武殿上说的,句句所言非虚。”
风信脸色隐隐发白。慕情却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道:“行了收着点吧,事到如今了你这么一副沉痛脸又是做给谁看。”
风信目光凌厉地扫他一眼,道:“没做给你看。滚出去!”
慕情道:“你倒是有资格叫我滚。口上说得多忠心似的,熬了几年?还不是照样自己跑了。”
风信额上青筋暴起。谢怜预感到对话在往一个不妙的方向发展,举手道:“打住。打住。”
慕情岂是会打住的性子?冷笑道:“传出去人人都说你是不忍亲眼见旧主堕落深明大义,非要找个好听的借口粉饰,说穿了你不就是不想再跟着一个废人蹉跎年月了吗?”
风信一拳挥出,道:“你懂个屁?!”
“砰”的一声,慕情给他一拳正正打中了脸。他乃是个标准的小白脸,给这么霹雳生风的一拳招呼中了,登时犹如一个柿子砸烂在在脸上,鲜血长流。但他硬气得很,哼也不哼,二话不说也是一拳招呼了回去。他二人飞升之后都有了自己法宝兵器,但怒上心头时却非得拳脚互殴才痛快。风信与慕情八百年前便武力相当,过了八百年还是不分伯仲,拳拳到肉,打得砰砰乱响,难分高下。风信怒道:“你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巴不得他坏事做绝你就高兴了!!”
慕情呸道:“我知道你一向是瞧不起我,真是笑死我了,你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郎千秋跟谢怜都还没打起来,风信和慕情倒先打起来了。两人积怨已久,打作一团,各骂各的,连对方的骂声都不听,谁还听谢怜说话?谢怜还记得从前他们三人年少时候,慕情讲话细声细气,都不跟人对着吼,而风信若是打谁,那都是谢怜叫他去打的,让打就打让停就停,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了。谢怜拖着一条手臂冲向门口想赶紧叫几个神官来拉架,谁知,还没迈出大殿,只听前方一声巨响。风信和慕情也被这一声巨响惊了,双双住手,凝神戒备,望向巨响传来之处。
仙乐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大门之外,不是仙京那条宽阔坦荡的神武大街,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黑暗之中,无数凛冽的银蝶扑面而来。
===47、劫仙宫三语吓诸神===
银光乱闪,不及思索, 谢怜第一个反应便是以手遮挡, 那手腕上缠着若邪, 情况危急时会自动迎击。然而,那些银蝶却根本没有袭向他,而是绕过了他,扑向他身后刚刚还扭打作一团的那两人。
风信和慕情早就吃过这死灵蝶的大亏,深知它们的厉害,怎会大意?几乎是瞬间便一齐举起了手,喝道:“盾开!”
成千上万只银蝶朝他们扑去,拍翅如疾风,在两人面前被一道无形的壁挡住,暴雨一般打得砰砰作响,撞出激烈的白光, 犹如火星四射。原来,他们在身前展开了两面法盾。但这些死灵蝶即便被法盾挡住,也势不可挡,并且无穷无尽, 如飞蛾扑火,疯狂已极, 即便开了法盾,两人也被这阵炮火般的蝶雨打得隐隐有后退之势。
一时大意被占了先机,不开盾要被死灵蝶近身,开了盾又抽不出手取兵器, 风信与慕情都是暗自叫苦,咬牙支撑。风信一眼瞥见谢怜还低头站在前方,立即喝道:“殿下当心不要站在那里,快到盾后来!”
谁知,谢怜一回头,毫发无伤,皱眉道:“啊?”
两人定睛一看,几乎当场要飞出一口凌霄血。只见谢怜手心托着一只死灵蝶,脸上表情还有点懵。方才那阵汹涌的蝶风刮过时,有一只飞得格外慢,跟不上大队,在谢怜面前扑翅浮沉了几下。谢怜看它似乎格外努力,总觉得这只小银蝶是不是就快飞不动了,便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掌,虚虚地托在它下方。那只银蝶便在他手心上欢快地乱拍,不走了。见状,风信额头青筋暴起,道:“不要用手碰那玩意儿!!!”
正在此时,谢怜手腕忽然一紧,竟是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用力一拉。他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大门后的一片漆黑里。
然而,虽身处黑暗之中,他却没有丝毫的不安或警惕。这黑暗似乎是一层温柔的铠甲,非但没有危机,反而令人莫名安心下来。
虽然黑暗背后那人尚未现身,可银蝶已至,来人究竟是谁,还会不知吗?慕情不可置信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上仙京来捣乱,未免太猖狂了!”
一个声音笑道:“彼此彼此,你们上天庭在我的地盘不也挺猖狂的吗?”
即便是早就料到抓着自己的人是谁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从咫尺之处传来,谢怜依旧是心中一震。随即便听风信道:“花城,帝君就在仙京,你把人放下!”
花城嗤道:“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落地,那扇大门随即重重关上!
谢怜感觉花城一只手紧紧攥着他,带他一路疾行。四面八方黑黝黝的,耳边都是那黑靴银链上叮叮的清响,脚下高低起伏不平,果真不是坦荡明亮的仙京大街,而是一片荒野山谷。
花城必然是用缩地千里把仙乐宫的大门连接到了这座山谷里。可是,要把仙京的某一处用缩地术和其他的地方相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非天界的神官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谢怜正想开口,突然一声暴喝炸开在耳边:“殿下!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