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就这样一直被三郎抱着,而且最可怕的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
这可真是要人老命了。谢怜轻咳一声,道:“那个,三郎啊,这种小事我们以后再说。你还是先放我下来吧?”
三郎似乎笑了一下,道:“等一下。”
他抱着谢怜,似乎是往下走了一段路,这才轻轻放下了他。谢怜落地,踩到了一片坚实的土地,道:“多谢你啦。”
三郎并无表示,谢怜道了谢,抬头向上望去。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极为美丽,只是被框在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内,令人联想到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他试着再次驱动若邪,向上蹿去。不出意料,若邪蹿到半空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了一下,反弹了回来,上不去了。
三郎道:“这罪人坑四周设了阵。”
谢怜道:“我知道,试试而已,不试试总是不死心的。不知道上面其他人怎么样了,那黑衣少女会不会把他们也扫下去了。”
他把那吊在杆子上的少女突然发难、将一队士兵都扫了下来的事同三郎说了,说了几句,想往前走几步,却踩到一个东西,似乎是一条手臂,谢怜险些被绊了一下,很快便站稳了,三郎却还是扶了他一把,道:“小心。”
他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我说了,地上很脏。”
谢怜也明白那“脏”是指什么,道:“没事。我想托个掌心焰,看看这下面到底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三郎没有说话。这时,远处,刻磨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为那贱人做事,我们国家千万冤魂都会诅咒你们!”
谢怜回过头,用半月语道:“刻磨将军,你说的那个到底是谁?”
刻磨恨声道:“何必假问?那个妖道!”
谢怜道:“是那在城里游荡的女冠吗?”
刻磨恶狠狠呸了一口,看样子就是了。谢怜道:“你不是效忠于半月国师吗?”
刻磨被他的话激怒了,道:“我永远不会再效忠于她!我饶不了这个贱人!”
紧接着便是一长串叽里咕噜的咒骂,刻磨情绪激动,语速极快,快到谢怜到后来已经一脸懵然,完全听不懂了,只好偷偷地道:“三郎,三郎。”
三郎便道:“他在骂人。说,那个国师出卖他们的国家,打开城门放中原的军队屠城,把他的兄弟们推到这个见鬼的坑里。他要再把她吊死一千次,一万次。”
谢怜忙道:“等等!”
怎会如此,有两个地方都完全不对啊!
第一,谢怜方才说的“在城里游荡的女冠”,指的是那白衣女子。可现在,刻磨口口声声称半月国师为“贱人”,又说那国师把他的兄弟们推到这个见鬼的坑里,而方才那黑衣少女将士兵们扫下高墙时,也听到刻磨骂了她一句。再加上最后一句“再把她吊死一千次”谢怜忽然发现,他们在谈论的,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
第二,半月国,居然是被半月国师出卖的?!
谢怜打断他道:“将军,你说的半月国师,是那吊在罪人坑杆子上的黑衣少女吗?”
刻磨道:“不是她还能有谁?!”
“”
那像尸体一样吊在长杆上的黑衣少女,居然才是真正的半月国师!
可若是如此,那在半月城中悠悠闲逛着、并说要杀光他们的白衣女冠,和与她同行的黑衣女郎又是谁?
那黑衣少女身法诡异莫测,能在瞬息之间将数十名凶悍勇猛的半月士兵扫下高墙,又为何会被吊在罪人坑之上?
===26、暧花怜夜陷罪人坑 3===
谢怜越听越奇,越想越乱, 道:“将军, 我想问”
刻磨却道:“别问了!你们杀死了我的士兵还想问什么?我不回答, 来打吧!”
三郎道:“是我杀的,他没动手。你可以回答他,然后跟我打。”
这可真是有道理。刻磨怒道:“你们都是她找来的帮手,都是一样的!”
谢怜立刻道:“刻磨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原本就是为了铲除半月国师才到这戈壁里来的,怎么会是她请来的帮手??”
一听他说是为了铲除半月国师而来,刻磨那边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又道:“如果你们不是她派来的,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这些士兵?”
谢怜道:“这不是因为你把我们扔下来了,我们才不得已自保吗?”
刻磨道:“胡说八道, 我根本没有要扔你们。我刚刚明明抓住你了。是你们自己非要往下跳的!”
谢怜只得道:“是是是,是我们自己要往坑里跳的。将军,眼下咱们都被困在这坑底,还是暂时统一战线吧。那半月国师是为何要开门引军屠城?”
刻磨哪里会听他讲道理, 耿耿于怀:“你们两个太卑鄙,一起打我。”
谢怜无奈:“我真的只抽了你一下。没怎么动手。”
他倒是不介意被人说卑鄙狡猾什么的。若是情况危急, 别说二打一了,让他带着一百个围殴一个他都没什么拉不下脸的,谁还跟你一对一。可是方才,三郎明明是抱着个人都稳占上风的, 也说了让谢怜别出手,结果刻磨却仿佛觉得单打独斗便能胜过他一样,谢怜实在是替他郁闷。不过看这刻磨的性格,话应该还比较好套,慢慢来,没问题的。然而三郎却是没什么耐心,他在一旁闲闲地道:“为了你的士兵,你还是回答他比较好。”
刻磨道:“他们已经被你灭了,你拿他们威胁我也没用。”
三郎道:“可尸体还在啊。”
刻磨似乎趴不住了,警惕地道:“你想怎么样?”
三郎道:“那要问你了,你想怎么样?”
光听声音,谢怜已经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眯起眼睛的模样:“你是想要他们来世安康,还是要他们出生便是一滩血浆?”
刻磨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你?!”
半月国人极重丧葬礼仪,他们相信,死者逝去时,尸体是什么样子,他们来世就会是什么样子。比如,若是死时少了一条胳膊,那么来世出生便会是一个独臂天残。若是这坑底的尸体当真被碾为一滩血浆,这来世岂不是还不如没有?
这刻磨是一个纯正的半月人,不能不怕。果然,他在黑暗的另一端嘎吱嘎吱磨了一阵牙,半晌,终于无奈地道:“你不要动他们的尸体!他们都是英勇的好士兵,在这罪人坑底下呆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很不幸,今天被你灭了,不知道算不算是解脱。但他们绝再不能再受这样的侮辱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当真是来杀半月的?”
谢怜温声道:“绝无欺瞒。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半月国师的事迹外人知之甚少,想要对付也无从下手。但刻磨将军你既曾与她共事,应当能为我们指点一二。”
也许是因为同仇敌忾,又或许是因为坠入了爬不上去的深渊,坐在士兵们的尸山之上心灰意冷,刻磨似乎暂时收起了敌意,道:“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开门放永安人进来?因为她就是要报复我们。她恨半月国!”
谢怜道:“什么叫她恨半月国?半月国师不是半月人吗?”
刻磨道:“是。但不完全是。她是个混血,还有一半,是永安国人!”
“啊”
原来,那半月国师,乃是一名半月国女子和一个永安男子所生。在这边境之地,两国国民彼此厌恶,这一对异族夫妻过得极为艰难,过了几年,那中原男子实在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生活,离开边境,回去了富庶和平的永安。
两人虽是说好了才分开的,但过了不久,那半月国的女子也因心病郁结去世了。他们留下一个六七岁的女儿,无人看顾,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夫妇遭人白眼,所生的后代也遭人白眼。半月国人个个身材高大,男女皆以强壮活泼为美,而这少女因是异族混血,在一群半月人的孩童之中显得极为瘦小孱弱,因此从小常受欺辱,渐渐的性格越来越阴沉怪癖,半月国人的孩童都不和她玩耍,倒是一些永安的孩童还肯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