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的心沉了下去,权一真则张大了嘴,道:“师兄?”
君吾道:“不如现在就换给你,你自己试试便知我能不能。”
引玉仿佛还不放心,又问道:“那他还能夺回来吗?毕竟是他自己的法力,如果他想抢回去”
君吾道:“除非你自己愿意还给他,或者你死了,否则是不可能夺回的。”
引玉迟疑道:“那如果把法力嫁接给我,权一真会死吗?还是会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他大概还是不太想让权一真死在他手下的。君吾道:“不会怎么样,只是过程会比较痛苦罢了,可这世上谁没受过痛苦呢。想怎么处置他,要死要生,全看你。”
引玉又道:“别的神官怎么办?上天庭有那么神官看到了之前神武殿上那一幕,万一传出去”
君吾微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都是些一只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罢了,全部灭了,换一批新的神官上来,你再改头换面换个名字造个出身,谁又会知道什么呢。”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轻描淡写,仿佛在说茶水凉了就倒了换杯新的,轻描淡写,轻车熟路。
最后,引玉道:“在新的上天庭,我,我会是什么身份?”
君吾道:“灵为我的左手,你便是右手。你们以上,除我再无他人。”
引玉一咬牙,终于,道:“好!”
他沉声道:“请帝君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那么,现在”
他没说下去,只是视线转向了权一真,君吾道:“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权一真突然面容扭曲起来,大叫一声,七窍流血,抱头打滚,似乎痛得厉害,而引玉的身上则发出一阵突兀的灵光。
他整个脸庞都被映得透亮,举起一手,打向上方,奇英殿,轰然倒塌!
金殿上开了个大洞,站在废墟之中,引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拳头。君吾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小儿试他新买的玩偶,道:“感觉如何?”
半晌,引玉才道:“我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望向一旁在地上狂叫的权一真,神色复杂,道:“我师父以前说过一句话。他说,权一真是天生要飞升的人,是天给的本事。这就是天给的神力吗?”
君吾道:“从此以后,是你的了。”
引玉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提起一掌就劈了过去!
这一掌用了权一真十成十的法力,威力骇人,镜中爆出一团白光。随即,引玉迅速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光圈,然后把那圈子从空气中方抓起来一丢,套中了君吾。君吾看到脚下光圈,微微皱眉,似乎略感忌惮,谨慎地不去触及,又看到引玉去拉地上的权一真,不动声色,道:“引玉,临阵反悔,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解释吗?”
“”
引玉背对他背起权一真,不答。君吾道:“这么做当然可歌可泣,情操高尚。不过,这真的是你的本心吗。你勉强了自己几百年,到现在还要继续勉强下去?”
“”
“你真当一点都不恨你现在救的那个人?就算不恨,难道也不讨厌?”
“”
引玉终于忍不住了。
他握紧了拳头,咔咔作响,猛地转身,道:“我是恨!我是讨厌!!!但是,那又怎样?!”
权一真激动不已,一边说话一边从鼻子嘴巴里往外狂喷鲜血,道:“师兄”
引玉喝道:“闭嘴!!!”
他又转向君吾,道:“您您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这一点?!说得好像你们都很了解我似的!是,我是讨厌他!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恨恨他还不行吗?!”
“”
谢怜一颗心沉到谷底又高高抛起,哭笑不得,险些栽倒。这是什么歪理啊?!
接下来,引玉又道:“但是但是我也就只想讨厌讨厌罢了,不等于我就一定要害他。什么叫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天赋以外,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该属于谁的。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谢怜眼前一亮,喊了出来:“说得好!”
引玉又道:“我是想回上天庭,我是想位列十甲!但是!如果不是我自己修来的,那就根本没有意义!我倒霉,我认了!如果我没他厉害,那我起码能承认我的确没他厉害!
“承认我就是不如他,也没那么难!”
傲气!
这一刻,谢怜终于又在引玉身上,看到了他少年时的那种光采和傲气!
“哇”的一声,权一真在他背上哭了,鲜血混着眼泪鼻涕一起滚滚飞喷,引玉给他喷得也满脸是血,崩溃道:“别喷了!!!”
权一真呜呜嗷嗷地道:“师兄,对不起!”
引玉忍无可忍地道:“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了!反正你再怎么道歉也还是不懂的。我真的受够你了”
君吾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引玉又道:“况且况且我也不是一无是处。你也说了,论总体才干,他未必比得上我。我有我自己的”
咔。
君吾转过身去,随手一挥,道:“精彩。我想,你和仙乐一定很谈得来。”
怎么了?
怎么了?!
谢怜被绑在椅子上,心脏狂跳要跳出胸腔。引玉怎么了?!
他只是不说话了,脸色也变得很奇怪。而君吾负手,从容不迫地迈出了那个看似强劲的光圈,根本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力,道:“多少我也猜到你会这么回答了。所以,没先给你取下咒枷。”
咒枷?!
引玉手上,的确是有个咒枷的!谢怜赶紧看过去,引玉也抬起了手腕。
只见那原本一圈各带般的咒枷收紧了许多,紧得仿佛要把引玉那只手勒断,而引玉整条手臂已经变成纸一样的惨白色,并且那惨白还在不断向上蔓延。
这咒枷,居然在吸他的血!
谢怜猛地向前一扑,连人带椅扑倒在地,这下,连镜子也看不到了。他在地上疯狂挣扎,却根本没用,只能听到镜子里传来乱殴打之声。
过了好一阵,一双白靴出现在他眼前,却是君吾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只吸满了血、变成深红色的“咒枷”,应该是从引玉身上取下来的,蹲下来,摸了摸谢怜的头顶,道:“和你的小朋友去道个别吧。”
若邪的死结终于松开了。谢怜爬起来就冲他脸上打了一拳,当然没打中,还差点又摔倒,但他本来也没指望打中君吾,只是泄愤,狂奔到隔壁殿内。
只见引玉干巴巴地躺在地上,又白又薄,像个纸片人,脸颊也干瘪下去许多,身上的灵光都消失了,重新回到又鼻青脸肿了几倍、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权一真身上。看来,那些法力已经物归原主了。
谢怜扑了过去:“引玉殿下!!!”
引玉瞪着一双比平时突兀多了的眼睛,看到他,哑声道:“太子殿下”
权一真趴在地上号啕大哭,仰天号道:“对不起师兄,我只会打架,但是我打不过他!”
他口鼻的鲜血又喷到引玉脸上和眼睛里,光是看着都难受极了,引玉额上忽然青筋暴起,回光返照般地喝道:“让你别喷了!!唉!算了你气死我算了”
他又有气无力了下去。这幅情形,谢怜也不知道,他是更想唉声叹气,还是更想潸然泪下,或者其实更想忍俊不禁。
忽然之间,引玉干涩的眼眶内充满了泪水。
他小声道:“我知道的。”
他道:“一真是个奇人,我是个庸人。最高也只能走到那一步了。我知道的。”
谢怜心中,蔓延上一阵无力的痛楚。
引玉道:“虽然我知道,但还是不甘心。其实,我和鉴玉想的是一样的。我比他更不甘心。我不是没有过怨念,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我后来都不敢想,那时候我为什么明知一真穿着锦衣仙,还说让他去死。到底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还是真的想让他去死?”
谢怜抱着他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些都是小事了,真的。引玉殿下啊,你再在这世上活个几百年的,你就知道这些真的都没什么了。气得失智也好,真想让人去死也好,随便吧。谁没这么想过呢?我还想过屠尽天下负我人呢,是真的,不瞒你说,我还差一点就做了,你看我不也很厚脸皮地活到现在。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这才是最重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