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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302)

作者:墨香铜臭

太子殿内混乱不堪,一检查,尖叫声此起彼伏。果然!已经有不少人身上早就都浮现出了人面,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觉察而已。等他们觉察的时候,那些人面已经五官俱全了!

太子殿外的怪人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手牵着手舞得更狂。而殿内一股惶惶欲绝的氛围迅速散播开来,谢怜的心砰砰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腔跳出嗓子眼。

他记得人面疫的发作没有这么快的,为什么会这么快?

白无相,当然是白无相!

他猛地望向那冷眼旁观的始作俑者,还未开口,忽然一人弹起,喘了几口粗气,赤红着眼道:“你你是神,你是太子,你居然打劫?”

谢怜微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件事,道:“我”

那人打断他道:“我们那样供奉你,你干了什么?打劫!你带来了什么?瘟疫!”

他带来的瘟疫?

谢怜愕然道:“我?不是我?!我只是”

然而,到了这一刻,众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近百人红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团团围了上来,靠得最近的那人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黑剑。谢怜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人手哆哆嗦嗦握着黑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弥补的吧?你要赎罪的吧?”

那黑剑的寒光流转,谢怜的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用这把剑捅他一下,到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止是想到可能会被捅得千疮百孔,捅成一滩肉酱,他更恐惧别的东西。他隐约感觉到,如果让他们这么做了,他心里可能就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谢怜忍不住脱口道:“救”

然而,这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那冷冰冰的黑剑便再一次刺入了他的体内。谢怜霎时瞪大了眼。

那锋利无比的黑剑刺入又拔出,紧接着就换了一个人,下一剑几乎无间隙地刺入。谢怜锁在喉咙里的声息终于封不住了,长声惨叫起来。

那惨叫实在太过凄厉,听得围在他四面八方的人们都胆寒不已。有人闭上眼,别过脸道:“不要让他叫了。咱们动作快点,速战速决吧!”

谢怜感觉有人堵住了他的口,按住了他的手足,还在交待:“按住别让他滚下来。还有别刺偏了,没刺到致命之处不算数的!”

“一个一个排队来,不要抢!我让你们不要抢,我先来的!”

“哪里是致命的位置?我怎么知道刺了算不算数?”

“总之,照着心脏、喉咙、腹部这些地方捅吧!”

“不确定有没有刺到致命之处就再刺一次!”

“不行!你多刺了别人要在哪里下手?”

一开始的犹疑、不忍,越到后来,越是荡然无存,越到后来,他们的动作就越是顺畅流利。漆黑的剑锋不断刺入又拔出,谢怜一双眼睛睁到极致,泪水滚滚落下,心底有个声音在无声地嘶吼。

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为什么死不了啊。为什么不能死啊!!!

他想用最惨烈的声音号啕,但喉咙嘶嗬着一个字也号不出,大概是已经被割断了。他痛到要发疯,好像把几辈子所有的痛都在这里受完了,今后永远也不会再感觉到任何疼痛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全世界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团火光在不远处疯狂燃烧,越来越亮,越来越强。然而,它在白无相手中,挣脱不得牢笼。

他听不到自己的惨叫声,却听到了另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似乎就是从那团火光里传来的。虽然不是他发出的,但那惨叫中的痛苦居然和他全然一致,仿佛就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但是,他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到这一步还能清醒着的自己了。谢怜喉中低低咕噜一声,意识彻底破碎。与此同时,太子殿中爆出了一波汹涌的烈焰灼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个高低不一的人声同时尖叫起来。业火过境,烈焰焚烧,没有一个人能逃脱。鬼火灼浪,瞬间将太子殿内神台下的百名活人烧成了百具焦黑的尸骨!

而待到火光渐敛,缓缓收拢,原先的那团小小鬼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成形的一个少年身影。

那少年跪在神台前焦黑的地面上,深深弯下了腰,双手抱头,正在痛苦万分地长声惨叫。

他根本不敢看躺在神台上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了。因为,绝对,已经不成人形了。

太子殿中,尸骸满地。白无相大笑着转身,来到殿外。怒火焚烧的范围远远不止一座太子殿,殿外那些狂舞的怪人们也被烧成了干尸和渣滓。他恍如未见,踩着这些黑炭一般的干尸走了过去。

这整个森林,不,应该说,是这整座山都在为之震颤和哀嚎!

无数黑影向着夜空的上方飘去,那些都是被吓得不得不逃离栖息之地的亡灵们,被狂风吹得流离四散。太子殿的上空一盘庞大无比的黑云滚滚,正在缓缓旋转,仿佛一只巨大的魔眼。

那是邪物出世,厉鬼成形的天象!

===191、无悲喜白衣祸此世===

谢怜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如果说是醒着,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也没有记忆, 如果说是睡着, 但他却一直睁着一双眼睛。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白无相已经将那把黑剑佩在了他腰上,像个奖励孩子的长辈一样,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拍了拍剑柄,意味深长又温和地道:“它,绝对比你从前收集的那些和君吾送给你的那些要更锋利。”

谢怜任他帮自己佩上了剑,没说话,也没有反抗。因为任何反抗都是无用的。

他就这样,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佩了一把新宝剑, 拖着一副仿佛新生般的身体,向漆黑的太子殿外走去。白无相又在他身后道:“等等。”

谢怜顿住了脚步。白无相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把一条白绫放到他手里,道:“你忘了这个。”

那是之前他用来遮脸, 后来又被缚住的那条白绫。

谢怜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去。

已经是白日, 太阳也出来了,但阳光照在他身上,谢怜一点也不觉得暖。

下山途中,他看到一条小溪, 叮咚叮咚,甚为清澈活泼。走到溪边,溪水里倒映出他的模样,谢怜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看。

脸是光滑白皙,一丝伤痕也没有,脖子也是,那么,胸口,腹部等所有地方一定也是。但他看了一会儿,就不能再看下去了,埋头掬起几抔溪水,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喝着喝着,忽然发现上游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上游岸边,一块大石旁,倒着一具尸体,看衣着,正是那卖艺的汉子。

这人没有下山,而是死在了路上,大石上有一滩格外明显的血迹,看样子是疼痛或恐惧之下撞石而死的。尸体已经烂了,一半泡在水里,散发出阵阵恶臭,一动不动,但那半烂的脸上生出了几个小小的畸形的人面,还在蠕蠕地翕动着。

谢怜趴在溪边,撕心裂肺地呕了半个时辰,呕得见了血。

下山之后,他走了许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把他抓进了巷子里。谢怜一回头,还没看见对方的脸,就先看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拳头:“你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拳头后是风信怒气冲冲的脸,谢怜看到的时候,已经被这一拳打得扑通一声倒了地。

风信也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打倒了,看看自己的拳头,再看看地上的谢怜,愣了好一会儿,还没去扶,谢怜已经自己爬了起来。风信脸色变了变,还是没缓和下来,又道:“你好大的火气,说了一声就跑出去,两个月不见踪影!可你知不知道陛下他们担心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