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无论如何也没人会把不须黎和一个卖鞋女郎联系到一起的,但那年轻女子偶尔也帮人抄书写信代写情诗什么的赚点运笔费,某日,被主顾发现字迹和那榜首的极为相似,报了上去,这才被抓住。
得知此事后,敬真君提笔一挥,立即便把这名叫做南宫杰的年轻女子点了上来。
要知道,当时的女神官原本便少,不是没有,但多半是掌花花草草、刺绣手工、歌舞才艺什么的。即便是点将,大家也都不愿意点女子做下级神官。女神更是罕见至极。神殿中的女子,清一色的都是美貌少女,而且并不是掌的,多为砚墨铺纸的软玉温香,算不上神官,最多只能算赏玩之物。
敬真君此举,在众神中博得一片惜才美名,人人都道这小小女子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遇到了敬真君这样慧眼识才的贵人,不但逃离了牢狱之灾,而且还攀上枝头变凤凰,俨然一段佳话。
然而,此时此刻,“佳话”的主角们却在咄咄逼人地对质。
那边,敬道:“我对你的千般器重,到了你嘴里,却反而变成不怀好意。”
灵素来待人有礼,不卑不亢,这时却嘲道:“算了吧。您也别整天到处对外说有多器重我了。真器重我,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让我在您殿里给每个人端茶送水擦案、徒步几百里去取一份诗稿、逢年过节马不停蹄给其他神官送礼了。”
谢怜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他第一次飞升的时候,每次见到灵,她永远都在打杂。就是因为她打杂特别多,谢怜这才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的。敬道:“说到底,你根本是怨我不肯提拔你。但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我不提拔你?”
灵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原先我身为凡人尚有空闲读书写字,哪怕是被关在牢里的时候起码也能面壁静思,被点将后却整日没有一刻不在给您当牛做马、跪地打杂。您若是想这么磨死我,法子倒是不错。”
敬喝道:“南宫!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
灵反问道:“我有什么错?”
敬道:“那难道还是我的错?我让你做的,就是最适合你做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凭什么去做更重要的事?我是为磨炼你的心性才给你那么多修行的机会。是你自己能力不足,焉能怪我不肯提拔你?你心太高,但你毕竟是女子,你到不了那么高,你得承认这个事实!”
灵“哈哈”笑了一声,似乎被他激怒了,压低了声音道:“好!您说我到不了那么高,那么,试问您的敬殿在香火最鼎盛的时期,到得了我灵殿如今的膝盖吗?!”
谢怜嗅出了双方言辞中越来越浓的陈年怨气和火气,心想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万不得已,使出了一个十分粗暴的法子。
他猛地一拳打在地面上,伴随着惊天巨响,登时,地面以他为心,裂开了一个四丈见方的巨大圆坑!
花城立即明白他想做什么了,道:“哥哥!”
谢怜驱手挥了挥空气中的粉尘,咳嗽几声,道:“这样最直接!我负责试这边!三郎你和小裴将军躺一边!”
他本来想安排花城和裴宿试其他方向,但眼下这两人状态都不如他。而花城自然不可能听他的乖乖躺一边,选了与谢怜相反的方向,召出厄命,一刀刺入地底。
这一刀和谢怜的一拳造成了同样的效果。二人交替着制造出一声接一声的巨大噪音,双方距离越来越远。打了好几拳,谢怜凝神细听,裴茗和灵并无反应,似乎都没听到他制造出来的轰隆巨响,而敬似乎被灵戳中了痛点,气极反笑,一把撕掉了原先那副斯的面具,又变成骂狗男女时的尖酸语气,道:“南宫杰你少在我面前小人得志翘尾巴!当初要不是我点了你,你只怕早在人间的大牢里生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孩子了!”
这句可有些没风度了,谢怜手下险些打了个滑。连裴茗都听不下去了,道:“你好歹是个神,嘴巴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敬道:“南宫你看,你的好姘头护着你啦!你裴将军是什么名声,怎好意思说我下流?”
灵道:“在你脑子里,谁不是我姘头?您是要算账吗?那我们好就来好好算算!”
谢怜已跃出好一段距离,再次一拳击向地面。这一次,银蝶那边的敬警觉地道:“什么声音?!”
谢怜心中一喜:找对方向了!
裴茗和灵也听到了。裴茗迟疑道:“是谁在上面开打了?”
再接再励,谢怜奔出数丈,又是雷霆一拳。裴茗道:“更近了!好强的爆破力!是从上方传来的!”
就是这里!
谢怜不再出拳,拔出芳心,猛地一剑斩下
剑气大盛,地面轰然塌陷,随即,他落入了一个森凉凉的地洞之中。谢怜心中祈祷没砸到裴茗和灵,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站起身来,握剑转身,道:“敬”
在那位“敬真君”的真身映入他眼帘的一刹那,谢怜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154、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2===
见忽有不速之客闯入,敬警惕道:“你是谁?!”
然而, 这个对他质问的, 居然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尊粗糙至极的男子石像,赤身,但在周身缠满了布条,莫名诡异,又莫名滑稽。
难怪他走路不发出脚步声,而是发出“咚咚”怪响;难怪裴茗和灵见到他的时候,都被震慑住了;也难怪裴茗说灵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因为,这东西从头到脚,真的就没有哪一点像是个女鬼。
裴茗和灵都被一条条卷轴一般的事物包裹住了全身,被敬牢牢抓在手里,动弹不得。谢怜好容易回过神, 道:“???我???”
敬却道:“你是仙乐太子?”
谢怜一怔,道:“啊?您居然认得我?这可真是”
不过,也不奇怪,谢怜第一次飞升时, 阵仗极大。他未必认得上天庭每一个神官,但上天庭每一个神官绝对都认得他。就像现在, 他压根不记得敬长什么样了,敬却还记得他,道:“当然了。太子殿下仙途跌宕起伏,我想不认识你也难哪!”
谢怜莫名有点感动, 下意识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不过,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
敬道:“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怜轻咳一声,点点头,感觉自己这个问题有点不礼貌。敬却借机发作,道:“还不是拜南宫杰这个贱人所赐!敬殿衰落后,我的法力越来越弱,她还落井下石四处追杀拦截我,我万不得已才附到这尊石像上,才能留存至今!”
灵道:“比起您也没过分多少不是吗?当初你亲自下令命我在敬殿留到三更,转眼出去却说是我恬不知耻深夜逗留纠缠于你。言语杀人于无形,我以明刀回应,客气多了。”
说完,他忽然一脚踢出,踹中敬下体。这一招在谢怜看来,真是没什么威力,毕竟石像又不是,最多只能踹破敬身上那几根布条。谁知,敬发出了尖锐的惨叫,仿佛真的给踢中了命根子一般,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然而,已经迟了。围在他胯间的那层白布被灵那一脚踢掉,谢怜看得飞快,白布之下,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意思是,这是一座赤身的石像,然而,他胯下,没有他应该有的东西。
这座石像,居然是一个阉人像!
谢怜心道:“原来是阉奴像!”
这种石像常见于达官贵人的陵墓之中,乃是一种阴气极重的陪葬品,的确是附身的好选择。然而,敬这样一个输给女子便斤斤计较的男神官,最后的归宿却是一座阉人奴隶像,实在是讽刺至极!
灵大笑道:“我说您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呢?原来如此!我到不了那么高?如今这副模样的您又能到多高,我拭目以待!哈哈哈哈哈哈”
敬的遮羞布被撕下来踩烂,怒极欲狂,一把抓起灵的头发喝道:“住口!不知道被多少神官睡烂了才能爬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快给我道歉!”
灵几乎被他拽掉了一大把头发,却忍痛不求饶,更不道歉。裴茗道:“你当真是个神吗?毫无风骨风雅可言,骂街的泼妇都比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