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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105)

作者:墨香铜臭

虽然他的手臂也断了,但离去之时却神清气爽,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而风信还跪在地上,一旁慕情看着这一幕,神色隐隐发灰,不知在想什么。谢怜则猛地转向父亲,怒道:“你!”

风信左手一下拉住他,道:“殿下!”

皇后也把手挽住了他。谢怜心知,风信十四岁跟随自己,颇受皇后优待,不忍见他父子争执,引得皇后难过,这才如此。他如现在发作,无异于白费风信心意,只得强行忍下,然而心中已怒火中烧。国主面色这才微微缓和,沉着面容出去了。

皇后素来也很喜欢风信,叹道:“唉,好孩子,委屈你了。”

风信道:“皇后请千万不要这么说,职责所在罢了。”

听了这句,慕情目光闪烁,似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谢怜则闭上眼,道:“母亲,您若是实在管不住戚容,就关住他吧。”

皇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离去了。

谢怜请了一名御医,让他将风信道右手处理了,道:“风信,对不住了。”

旁的人一走,风信又立刻换了一张脸,嗤道:“这有什么。我敢打他,还怕他报复吗?”顿了顿,又劝道:“殿下,你教训戚容自然是对的,不过还是不要和陛下置气了。陛下是国主,又是长一辈的人物,想东西和咱们不一样。你们父子吵架,皇后看着闷闷不乐。她本来也有为难之处。”

谢怜又何尝不知,母亲有为难之处?

戚容之母,乃是皇后胞妹,姊妹情深,年少时不懂事,情窦初开,一心追求自由,听信甜言蜜语,毁了定好的婚事,和府中一个侍卫私奔了。谁知所嫁非人,千金之躯窝在一个狗窝样的屋子里过了没半年,那侍卫暴露本性,花天酒地,戚容出生之后,他更是对妻子拳打脚踢。最后,母子二人实在熬不下去了,戚容长到五岁时,她灰溜溜地带了孩子回家。因早已沦为贵族丑闻,闭门不出,终身郁郁不乐,只对唯一的儿子倍加疼爱。

一次动乱,戚容之母为救皇后不幸中了流矢,临终前,便将戚容托付给了谢怜之母。

皇后自当尽心尽力。可是,别人的儿子,总是很教人为难。不好管,管多了严厉,仿佛是在苛待,念及情谊,于心不忍;也不好不管,管少了,就变成现在这个德性,若不约束,今后只会变本加厉。皇后也时常不解,分明她照看谢怜和戚容的方法相差无几,可为何养出来的孩子,性子却差别这么大?

这时,谢怜忽然想起,还有个小孩儿一直躺在屋内床上。他撩起帘子一看,那幼童不知什么时候又坐了起来,似乎正从缝隙里往外瞅。谢怜一掀帘子,他又乖乖躺下。谢怜道:“方才外面吵架,吓着你了吗?别在意,不关你的事。”

一名御医道:“太子殿下,这位小朋友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只需静养即可。”

谢怜颔首道:“有劳了。”

又弯下腰,问那幼童道:“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那幼童摇了摇头,道:“没有家。”

风信托着自己被吊起的手臂上来了,道:“没有家?莫非当真是个小乞丐?”

看这孩子又瘦又小,衣物肮脏,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没有可归之家,总不能把他丢在皇宫,或是扔在大街上。谢怜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那先带他跟我回太苍山吧。”

谁知,慕情却忽然道:“他撒谎。”

===66、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谢怜转头,问:“怎么说?”

慕情道:“皇城里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都是一伙的, 经常到我家附近来讨吃的, 我全都认识, 从没见过这个孩子。”

那幼童瞅着慕情不吭声。风信怀疑道:“他们总是找谁讨吃的?你吗?你肯给?”

慕情瞪他,道:“缠得厉害,不给有什么办法?”

风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说话了,道:“哦。”

谢怜看他们说话,看得想笑。慕情又道:“而且他衣服上有好几个补丁,看这针脚一定是大人新近给补的,他家里至少有一个年长的人在。可能家境不怎么样,但绝对不是乞儿。”

谢怜自然从来不会去注意补丁的针脚如何,也看不懂是不是大人补的,但慕情从前是皇极观的杂役, 在家里零碎活计也做得多,细细一看,果然如此,问道:“你家里还有大人吗?”

那幼童摇头, 慕情道:“肯定有。他不回去,这会儿家里人多半在急着找了。”

幼童道:“不、不会!没有人!”仿佛生怕被送回去, 说完就张开双臂,似乎想抱住谢怜。他身上还是泥污血迹混杂,风信看不下去了,道:“你这小孩儿干啥呢?刚才情急也就算了, 现在还不懂事吗。这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懂吗?”

那幼童一下子又把手缩回,但还是望着谢怜,道:“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走了很久,没地方可去。”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风信道:“这怎么办?”

一名御医建议道:“殿下若是为难,可以将他放在这里,差几个宫人照料便是了。”

沉吟片刻,谢怜微微摇头。

他终归是怕戚容不死心,还要溜出来找麻烦,道:“我看,还是先由我照看着,等他伤好吧。看样子他家里怕是也没法好好看顾他的。风信回头去处理戚容撞翻的那些摊子的时候,顺便差几个人找找这孩子父母在哪里,告知一声也好,让他们不必担忧。”

风信点头:“好。”

他一条手臂还吊着,另一只手就想去提那幼童。谢怜笑道:“你这个伤患,还是算了吧。”

风信却不以为意,道:“断了一只另一只又不妨事。我就是两条手都折了,用牙齿叼着他衣领也能把他给你带上山去。”

慕情暗中翻了个白眼,道:“罢了,还是我来吧。”可他才迈了一步,那幼童就自己从床上跳了下来,道:“我可以自己走。”

一脸抗拒之色溢于言表,让慕情第二步变得极为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迈。看这小朋友断了五根肋骨和一条腿,居然还这么生龙活虎,谢怜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心疼,道:“别乱跑啦!”说完,一弯腰,就将他抱了起来。

三人带着一个孩子,出了宫门。因为戚容方才在大街上闹过事,惊扰了行人,撞翻了不少摊子,谢怜深感心虚,无颜见皇城百姓,一行人都灰溜溜的,不敢抛头露面,紧挑着小路走。一路上,那幼童窝在谢怜臂弯里乖得很,让他别出声他就一直一声不吭,风信瞪眼道:“这小子昨天踢我,今天却这幅样子,真是看人下菜。”

慕情则道:“太子殿下么,自然是比一般人要招人喜爱得多了。”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人就算是说好话,言语字句也总有点地方教人不舒服。风信当下便不想理他了。走了一阵,风信道:“不行。我还是觉得,殿下你不能就这样抱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儿供人瞻观。”

谢怜道:“有什么大不了?”

风信道:“你可是太子殿下!”

说着,他瞥见前方巷子口歇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板车,道:“把小孩儿放那儿拖着走吧!”

慕情立刻道:“先说好,我是不会拖这个东西上山的。”

风信道:“没谁指望你拖。”说完便一伸手,把那幼童从谢怜怀里拽了出来。一到他手里,那幼童又开始挣扎,谢怜道:“算了,算了。这车说不定还有人要的!”而风信已经把人放到了车上。正在此时,不远处一人忽然道:“您这是太子吗?”

立即有人大叫道:“是是是!那就是太子!昨天他面具掉下来,我亲眼看见了他的脸!就是他!!!”

“抓住他!!!”

三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谢怜虽然并不认为昨日祭天游中自己做错了,但也知道,别人和他未定想得一样。悦神武中断是极大的不祥征兆,皇室贵族们忌讳,百姓们过了昨日当时那阵兴奋劲儿,事后回过味来,到处问问这个意外究竟代表什么,大概也不会多宽容了。再加上今天戚容当街闹事,惹得怨声载道,此时若被围住,多半不大妙。尚未细想,慕情猛一拽他,道:“殿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