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了气,侧过脸看到见夏乖巧的侧脸,心中慰藉。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喜欢的,晚上咱们回家给你和小伟做好吃的。”
“喂,想什么呢?”
被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见夏醒过神,也不知道已经呆了多久。
“喏,给你。”他递过来一只耳机,模样怪怪的,是个曲奇饼大小的、扁扁的半球体,边上挂着一圈塑料半环。陈见夏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耳机,有点不知所措,放在手里研究了一会儿。
“这个……”她支支吾吾,李燃一把将耳机抢了过来,掰开塑料半环挂在她右耳廓,将半球扣在耳朵上。
陈见夏惊讶地低着头,耳机扣下来的时候,他的拇指按在她耳垂上,很轻柔的一下,痒痒的,她却感觉到温度从耳垂蔓延到脸颊和脖子上,烧得火热。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羞红了。
这个男生怎么胆子这么大,动作还那么自然。
陈见夏心神不宁,始作俑者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摆弄按钮了,一段带着怪异美感的前奏响起来。
那是一首陈见夏从没听过的歌,说不上哪里怪,却意外地好听,和声很特别,只可惜不知道唱的是哪国语言,歌手好像咬舌头了,含含糊糊,一句歌词都听不清。
这首歌结束之后的短暂空白,她侧过脸问:“这是谁的歌?”
李燃头也不抬,“周杰伦啊。”
见夏疑惑,“周杰伦是谁?”
说完就有点忐忑,她不希望听到李燃甩出一句类似于“你连周杰伦都不知道你土不土啊”的话。
李燃耐心地对陈见夏解释道:“周杰伦是台湾的一个音乐人,自己写歌,方文山给他填词,出过三张专辑,口齿不清,很有风格,我挺喜欢的,他最近很红。”
陈见夏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是个书呆子,对同学们最关心的娱乐圈知之甚少,所以从来不在班里和别人聊这些。有天带弟弟去剪头发,听到沿街功放音乐问这什么歌,弟弟都笑话她:孙燕姿新出的《绿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陈见夏狗急跳墙,回嘴道:听过能怎么样,考试考你默写歌词吗?
弟弟笑得整条街的小老板们都探头出来看。再后来这句话被他传播得好多人都知道了,彻底成为名人名言,成为陈见夏“学傻了”的有力证据。陈见夏也知道自己的话蠢。她不喜欢别人笑她只有成绩,但她的确只有成绩,她没有别的优点。
其实他们告诉她就好了呀,就像李燃介绍周杰伦一样,是谁,干什么的,好好说不行吗?
陈见夏偷偷瞄着李燃。男孩正对着CD机表面的划痕哈气,用袖子擦拭,对着阳光观察,再次哈气,对陈见夏感激的目光浑然不觉。
周杰伦。
她决定喜欢这个歌手。
午后的阳光均匀洒在他们身上,见夏一只耳朵交给周杰伦,另一只耳朵捕捉着窗外遥远的喧嚣,却仍然能清楚地听到身边男孩子的呼吸。那是她此生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地感觉男生鲜活的生命力——专注,顽皮,喜怒无常,大咧咧,直白凛冽,却又很温柔。
像一只初长成的温柔野兽。
见夏弯起嘴角。她不知怎么就把那些优秀同学和摸底考试所带来的恐慌抛在了脑后,只是专心地听着歌。窗外烈日下的操场好像一幅凝固了时间的画。
李燃终于彻底放弃修补划痕,对着CD机愤愤骂了一声“妈的”。
见夏歪头笑了,指着机器说:“我喜欢这一款,索尼的CD机真好看。”
李燃满不在乎地掂了掂,“你们女生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真俗。”
见夏灿烂一笑,“你长得也好看啊。”
李燃仿佛见到鬼一样扭过头盯着她,吓得她把椅子往左边一撤,渐渐也发觉自己的话不妥当,正要解释什么,李燃咧嘴一笑。
“我也觉得我挺帅的。”他说。
看陈见夏还是不自在,李燃将话题引向CD机,“你喜欢这款?”
“是,”见夏答应得很快,“因为……”
“那送你吧。”
见夏的嘴巴又张成了O形。
“这不是我的,我自己的送修了,这是……是我表姐借给我的,但不用我还了,因为……因为今天摔倒的时候让我给划坏了。”他指指play键旁边大概一指长的细长划痕,“你不知道她,公主病,多好的东西只要有一点瑕疵,她肯定不会要的,你硬让她用,她就顺窗户往外砸。我不夸张,她就这脾气,特别糟蹋东西。所以你要是喜欢就拿着吧,反正这种女生款式我也不会用的。”
他急急地说着,陈见夏听得一愣一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流畅程度有点眼熟,好像刚才也发生过。
李燃打断了她的回想,“所以,送你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随便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李燃很诧异,“否则我也不知道给谁啊,这样总比浪费要好,既然你喜欢,就拿着喽,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而且咱俩现在不是认识了吗!”
“那也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
“反正我不要,你不喜欢就自己扔了。”
“那我扔了。”李燃说。
在陈见夏惊诧的目光中,李燃左手拉开没有纱窗遮挡的那半扇窗子,毫不作假地举起CD机,姿势像要扔铁饼,右手攥着的银白色机身在阳光下闪了一瞬,飞离他的掌心。
“别啊!”陈见夏大喊。
CD机没飞出去。李燃笑嘻嘻地把机器像钟摆一样垂着荡来荡去。陈见夏心疼那根细弱的耳机线,上前一步接过来:“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这次轮到李燃惊讶了:“你也有干脆的时候啊。我以为你还得再磨叽一会儿呢。”
陈见夏低头摩挲着银白色的机身,用沉默来过渡内心极度的震动。她从来不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即使她是,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此不遮掩地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来。或许她还太年轻,与真正的自我没有想象中熟络。
她安慰自己,因为对方是个怪人,怪人激发了她的不寻常。
“你家很有钱?”她抬起头直白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