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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旧时光(3)

作者:八月长安

小屋里回荡着诡异的声声闷响。

最后,她跳起来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鸡毛掸子,双手握住,像日本武士一般。先是在空中划了一圈,用剑尖舞出了一个圆,然后深吸一口气,劈头砍下

做完这个动作,立刻转过身,捂住额头跪在床上,不可置信地大喊,“怎么会怎么会输给你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妈妈给外婆拔下针头,听到小屋里最后一声沉重的闷响。

等她给外婆喂完最后一口米粥,端着碗准备去厨房刷干净的时候,路过小屋,听到里面凄厉的哭声。

不是打败大魔王了吗怎么又哭她停下来,把耳朵贴紧了门,悄悄地听。

“女侠,女侠,你不要死”

“我从今天开始,武林盟主之位,你不要再去争。那个位子,q满了鲜血啊”

净是错别字。妈妈叹口气,以后不应该让余周周再这样没节制地看电视剧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舵主,总舵主”粗粗的“男声”。

“总舵主”尖利的“女声”。

余周周一气儿模仿了四五种声音,造就了一种万民同哭的架势。

刚才不还是女侠吗怎么又成了总舵主妈妈皱着眉头,继续听。

“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

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招,是什么样的招天地阴阳招

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的人

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眉大侠片尾曲。

不能再听了,再等一会儿,估计余周周连片尾曲之后的广告都要演一遍。妈妈摇着头,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水声淹没了余周周的小剧场,之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样的年纪,连幼儿园都不能去,也不能跟小朋友一起玩。可是没办法。

没办法,周周,妈妈也没办法,不要怪妈妈。

余妈妈一边想着,眼泪就掉下来,混进水池里,和余周周的片尾曲一同消失在排水口的漩涡里,转啊转。

一代又一代人,生命就像往复的陀螺,兜兜转转。

 

===余周周小朋友的个人秀之二===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把圣蛋交给你的”雅典娜坚贞不屈,高昂着头,任长发在背后飘啊飘。

余周周版雅典娜此刻正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圣蛋”从厨房偷出来的白皮鸡蛋。

她费了好长时间才从一筐红皮鸡蛋里面挑出了一个白皮的,虽然上面沾着一点鸡屎,但是她认真地洗干净了。白色的鸡蛋比红色的鸡蛋高贵,她想。

在余周周的词典中,如果想要让一件东西显示出高贵,那么就在前面加上一个“圣”字就可以了,比如圣斗士,比如圣水,比如圣蛋。

脑海中英俊的魔王露出一脸不忍,“雅典娜,不要逼我伤害你”

夏天的夜晚,窗外草丛里的蛐蛐儿叫得正欢,妈妈还没回来,余周周自己在家,也不开灯,就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出演属于她自己的悲喜剧。

此时的余周周所编写的剧本里,大魔王早就不再是单纯的邪恶面孔了。动画片中那个爱上雅典娜却求而不得,最终被迫在圣殿中放水一点点淹死女神的英俊魔王,让她不知不觉就脸红心跳。

一面对着魔王脸红,却又在心里一遍遍坚定地告诉自己,不,我爱的是星矢。

可是那些圣斗士们,这样拼死地保护我,难道不是因为爱着我吗

余周周版雅典娜捧着自己的脸蛋,突然因为这样的感情困局而惊恐不已。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爱情是很恐怖很难缠的即使她并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

妈妈去照顾外婆了,只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在位于城郊的平房里。房子是自己家动迁之后临时租的,很简陋,只有一个房间,厨房是几家公用的,而厕所则是室外公厕,又脏又臭又恐怖,余周周从来都不敢自己去。

她很想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在市中心的楼房里,是大学的家属区。她喜欢外婆家的小屋,那时她的小舞台,她只有在那个小舞台上才会充满了灵感,挥洒自如。

可是外婆家还住着三舅一家和小舅舅一家,四间房,一个客厅,住了7个人,没有留给她和妈妈的地方了。

但是,优秀的雅典娜女神是不会在乎恶劣的环境的。屋子潮湿发霉,惨不忍睹,她也可以不开灯啊漆黑一片的时候,连房间都不再有边界。它一会儿是金碧辉煌的圣殿,一会儿是幽暗的小牢房,有时候还是圣洁的雪山和宁静的高原湖泊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在她懂得这一点的时候,中央电视台还尚未自称tv。

余周周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却能听到假想的水流声是的,魔王正一刻不停地让水流入大殿,现在已经没过脚踝,而她一步也动不了,因为她被锁住了。

雅典娜轻轻地握着圣蛋,焦急担忧地想念着那些英俊的圣斗士们。

再糟糕的场景,也会有勇士前来的,一定会。

每个女孩都是雅典娜,只要我们不放弃。

正想着,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大喊,“余周周”

她冷不防,吓得手一哆嗦,鸡蛋就磕在了桌子角,紧接着就感觉到左手中指和食指上有冰凉而粘稠的液体流过。

闯祸了,这可怎么办

窗外的声音一点都没消停。

“余周周,余周周,你在家吧你又不理我”

稚嫩怯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奔奔。

他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喊起来没完没了,余周周正惶恐地盘算着如何处理磕破了的“圣蛋”,来不及应答,一时间焦头烂额。

“余周周,余”

“别喊啦我闯祸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余周周想起那个夭折的白皮鸡蛋,都会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一个鸡蛋而已,为什么自己竟然那样惶恐,仿佛天塌了一样。

她从抽屉里面拿出钥匙挂在脖子上,然后出了门,手里还颤巍巍地捧着那颗鸡蛋,没走一步都会晃出一点点蛋清,弄得满手滑溜溜。

“怎么了”奔奔好奇地凑过来。

“圣鸡蛋碎了。”

“那就扔掉呗。”

对哦,毁尸灭迹不就得了她赧然一笑,只是手上的蛋清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个年代几乎还没有面巾纸这种东西,她不敢往衣服上抹,于是情急之下,抹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