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不见妈妈在背后都说了些什么,回到自己房间插上门,戴上3,将音量调到最大。
亨德尔的某部交响乐。某部。
凌翔茜从来都不喜欢古典音乐,虽然她自己学钢琴,可是只是把考级的每首曲子都练得很熟练,却至今也不知道门德尔松到底是谁。
只是因为楚天阔,只是因为楚天阔,她开始听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开始揣摩四季里面到底哪一季更富有表现力只是为了某个能够延续的话题。
她们活得一点都不高雅,听什么高雅音乐
林杨整个人坐在走廊窗台的背阴处,盯着手边那一方边缘完整的阳光。
米乔拍拍他的肩膀,“其实她只是出去玩了嘛,你干吗一副人家把你给甩了的丧门星表情我猜她是心情不好,散散心也正常啊。”
林杨笑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也没有告诉我。”
“怕你分心啊,你集训,多重要的事情啊,事关前途啊前途。你又不是不了解余周周,她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缓急不体谅别人的女生吗她这是为你好,这是关心你的表现。”
林杨侧过脸看她,“你说这种话,自己相信吗”
米乔咳嗽了两声,“不信。”
“传言就是关于她的身世”
“还有人说她受刺激了,性格大变,精神不正常,至少是抑郁症。”
“放他大爷的狗屁”
米乔激动地鼓掌,“行啊你,乖乖宝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如此粗犷的爷们心,骂得真顺口”
林杨偏过头没有说话。
米乔拍拍他,“你也别太介意,她自己都一点也不上心,你说你激动什么。恋爱中的人就是矫情,人家难过你会担心,人家不难过你又失落,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林杨歪过头,“米乔,你为什么要帮我”
米乔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闲着也是闲着,保媒一桩胜造七级浮屠。给自己攒阴德。”
“真的吗”
米乔刚要回答,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剧烈地咳了几声,身体都缩成一团,好像是在拼命地把什么往外呕吐一样,面色通红,满脸泪水。
林杨慌张地跳下阳台,米乔声音减弱,倒在他怀里面的时候,轻的仿佛一片羽毛。
她太瘦了,肩胛骨铬得林杨胸口生疼,安安静静的样子,仿佛已经死了。
===下凡===
林杨回校补课的时候,余周周却翘掉了所有的课,坐上了去上海的飞机。大舅大舅妈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不知道陈桉对他们说了什么,最终大舅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对余周周说:“去玩玩,也好。”
大舅把户口本交给余周周,带她去办护照。陈桉一手搞定了两个人的签证,据他所说,有个朋友毕业后去了泰国大使馆,办事方便。
而且,余周周的一切费用,是由他来负担的。
每当想起陈桉,余周周就知道自己是很想尽快长大的,她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修炼成一个和他一样的神仙。
大舅妈帮她打包的时候装了太多东西,好像生怕她遇到任何不顺,恨不得将家都塞进旅行箱。在她要进安检口的时候,大舅妈居然哭了。
余周周愣了,“我就去5天,你哭什么”
大舅妈低声咕哝:“我老是觉得飞机不安全,你说要是掉下来可怎么办”
余周周哑然失笑,大舅皱皱眉头,“你别听你舅妈发神经,她这样子都好几天了,我以前坐飞机时候她也老是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好好玩。不高兴的事儿都扔在那儿,别带回来了。”
她用力点头。对面的两个长辈眼底的担忧和关心让她鼻子有些酸,她攥着大舅妈的手摇了摇,那双手曾经在午夜一遍遍地用酒精擦拭着她的额头。
有时候依赖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坏。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口。
余周周掀起遮光板,低头看见碧蓝的海水中,一块清晰的半岛轮廓。
和地理书上画得一摸一样。她把鼻子贴在窗上,忽然想起小时候看正大综艺,里面有个环节的名字叫做“世界真奇妙”。
似乎那时候还对妈妈说过,她长大了以后也要做正大综艺的外景主持人,满世界的游玩,吃各地美食,足迹踏遍地球每个角落。
她还没有完全长大,正大综艺好像已经停播了或许没有,只是她再也不看了。
沧海桑田。她盯着下面的半岛,有点唏嘘。
她和很多人一样,怀揣许许多多的梦想,闭上眼睛,自己就是希瑞,有上天赐予力量,拔出宝剑,没有斩不破的黑暗。
一定要被无声无息地推到角落,困在人世,学会权衡取舍,直到回头时候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变成此刻的模样,才肯承认,你不是舒克,我也不是贝塔,我们只是两只忙碌的老鼠,生活只是一场觅食。
窗外的景色突然一片水汽模糊,好像起了大雾。几秒钟之后,视野再次豁然开朗,无边无际的纯白云海翻滚在脚下,阳光毫无遮蔽,刺得余周周直流泪。
她无数次幻想过天堂的样子,此刻终于见到了。
妈妈和齐叔叔在这里吗
余周周笑了。
那么,妈妈,一定要多涂防晒霜哦。
阳光愈加刺眼,眼泪不停地流。
“这个是你的箱子吧”余周周指着正沿着传送带缓缓向他们挪动过来的黑色皮箱说。陈桉走过去将它提下来,揽着她的肩说:“这样就行了,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从上海飞到曼谷,又转机到普吉岛。排队填写入境登记,过海关,然后终于领到了行李,准备离开机场。
余周周不知道自己翘掉这个夏天高三的第一场补课,千里迢迢地奔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桉似乎从来不在意那些别人眼中很关键的事情,无论是在她的高三还是他自己的。
“总学习会学傻了的。”
这句话似曾相识,只是那时候是冰天雪地。
陈桉的头发有些长了,还染成了深栗色。余周周在上海机场刚刚见到他的时候盯着他端详许久,他摸摸脑袋笑,“怎么了”
“像藤真健司的头发,”她笑,“原来是像三井的我是说,补上牙之后的短发三井。”
陈桉却拽拽她的马尾辫,“你一点都没有变。从小到大。”
踏出空调开得足足的机场大厅,余周周嗅到一股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高架桥底下那只有在小时候的挂历上才能见得到的棕榈树,绿得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