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走神的时候会想起他睡衣上面的图案。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没有侧面打听哪怕一句。
动机不纯的事情,她不想做。一想到徐志安可能会尽心尽力地给她详尽介绍以此逗她开心,她就罪恶感滔天。
老五老六的女友都打扮得很花哨,把陈晓森衬托得很朴素。排队买票,入场,商量先去哪个项目排队单身一人的盛淮南扮演着协调指挥者的角色,但是并没有独断的感觉,始终是商量的语气和态度,说出来的话却自然让别人觉得不需要操心不需要商量,由他决定就好。笑眯眯的表情充满亲和力,但是只有陈晓森发现,他总是和他们站得有一定距离,仿佛不是一个集体或者说,周围的一切,炽烈的阳光,熙熙攘攘的游人,假山,水池,飘过的欢呼声尖叫声也包括他们六个,统统都成为了盛淮南的背景色。
一个干净好看举止文雅大气的白衬衫少年而已。
可是那种存在感,和陈晓森平淡懒散的人生完全不同的存在感,让她无法不全神贯注地追随。
她不是没有遇见过帅气的男生,自己的大学里面也会在运动场或者食堂里面被室友拖去偷看财会系的校草什么的,卧谈的时候听着她们评论,用各种小说里面的词汇来给各位帅哥归类,温柔眼镜系,冰山腹黑系可是她懒洋洋的心,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震动。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学生会里面看起来忙碌充实神色匆匆的干部,能够把一群人指使得团团转然而她也不曾羡慕或者钦佩。
如果她曾经向往过那样的人,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安于平庸。
然而此刻,陈晓森才知道,她能够安于混沌的平庸,只不过是因为,光芒的诱惑还不够大。
被蛊惑,只要一瞬就够了。
目光黏着,然后就这样瞎了眼。
很久之后回想起那个短暂的上午,陈晓森始终觉得,那些瞬间充满身体却又压抑不发的情绪卑微,艳羡,悸动,欣喜,无望仿佛无穷的动力,她不再觉得无所谓,而是一下子明白了,那些在她自己的同学室友身上出现过的、被她在心里说冷笑着说肉麻白痴13点的情怀和小动作,原来并不是真的那么肉麻白痴十三点。
“那个盛淮南,好像挺大气的,蛮喜欢出头组织的。”
她学会了旁敲侧击。
“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的确挺好看,不过也没那么好看吧。”
也学会了欲盖弥彰。
偶尔提及一两句,夹杂在对老五老六和女友们的询问中,夹杂在“太空飞船好幼稚啊”“喂这个项目很可爱”当中,包裹得很安全,很隐蔽,却还是在问出口的时候,喉咙微涩。
知道她头晕不想做海盗船,徐志安也坚持要留在下面陪她,最终还是被她推了上去。
“只有三分钟,不用陪我,好不容易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赶紧上去”
他傻笑着,在一片“你看嫂子多疼你”的笑闹声中,坐进了椅子。
她返身退出,跑下楼梯,站在下面等待。
电铃响起来,她转身,看到盛淮南双手插兜背靠着人工湖的栏杆站着,头侧向湖面,失神地望着什么。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安静地立在五步以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他。
背后是海盗船带来的风声,女孩子们尖叫的声音像一波波的海潮,广播里传来的欢快的音乐,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说笑笑交织成一片嘈杂的烟云。一切都是热闹的,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止的,却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陈晓森甚至能看清那层透明的墙。
三分钟很短,也很长。
就像她见到他,短的只有两幕。
但也许回味会长过一生。
温柔的秋风吹乱了她的额发。陈晓森心中一片温柔。炽烈的阳光透过湖面折射,在她眼底铺展出一片明晃晃的无望。
她会记得。
记得当年自己是怎样手牵着自己的男友,时刻准备迎接男友的目光作出快乐的笑容,却在乘坐游乐项目的时候想方设法假装无意间做到他身边。
记得她一上午出奇多的废话,好像交往一年和徐志安说过的话的总和也没有这么多,然而其实只是为了隐蔽地夹杂两句关于他的问题。
记得她一动不动的三分钟,那么强烈汹涌的情绪化成了安静的注视观望,绵延成了不再见光死不再混沌消失的自我存在感。
记得,就够了。她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插进兜里,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靠着栏杆,直直地望向灿烂耀眼的水面,直到视线一片模糊。
中午他们一行去蚂蚁王国的餐厅找位子,她在外面接了妈妈和姐姐的电话,示意徐志安他们先进去,不必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