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我板起脸,我不喜欢他这样,“你能不能真诚一点儿”
这些好学生,默默地朝着上面爬,却又担心得意摔下来,所以总是用那样戏谑大度的表情掩盖真正的欲望。
我能理解。可是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余淮面对我时也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是我不对。我呵呵,谁不想啊。”
是啊,谁不想。
“谁都想,可并不是谁都有可能,”我认真地看着他,“比如我,就没有可能。而你可以。”
他没有用廉价的话来鼓励我。
所以,我能坐在你身边的时间很短,运气好的话,打满全场,三年。
我们肩并肩地沉默。
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他,刚刚要道歉,他就以牙还牙踢了回来。
我气急,直接以佛山无影脚还击。
鞋子相撞的时候发出扑扑的声音,像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他跳下桌子,拿粉笔头砸我的脸。我当然不会示弱,抓过一截粉笔就甩手扔了出去。
然后直接砸到了适时出现在门口的张平脑门上。正中红心。
我灰溜溜地继续扫地,余淮灰溜溜地继续擦黑板。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远方的楼群中。天幕一片宁静的蓝紫色,让人的心空落落的。
我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擦黑板的余淮他仍站在那个地方,用力地涂抹着“欢”字的最后一捺,而我脚边还是那个空空的可乐罐。
好像时间变了个魔术,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梦,我们没有移动分毫,然而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悄悄地,毫无痕迹。
只是我自己,刚刚在打闹的时候,的确偷偷拽住了他的袖子。
一瞬间,就被忙着逃离的他抽走了。
我轻轻捻着拇指食指,指间还有一点点棉质衬衫柔软的质感,有点儿温暖,应该也不过是错觉。
t1706231537:
===第十七章 高速公路上的自行车(No.92 - No.95)===
我记得第二天早上是个阴天,张平站到讲台上开始讲期中考试的事情。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正过脸去看讲台,却死死地盯着窗外不怎么好看的灰色天幕。
后来我听到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听到张平抱怨余淮擦黑板擦得不干净,听到大家纷纷翻开笔记本抄写黑板上的期中考试时间、地点和考场安排,纸片哗啦啦地响,可我就是没有动。
直到余淮推推我:“发什么呆呢,抄考试时间”
我终于还是认命地拿起笔。
那时候好像只有我还沉浸在校庆的欢乐气氛中,不能自拔,仿佛黑板上的考试时间就是魔咒,我只要看一眼,啪的一声,现实世界就扑面而来,击碎所有美丽的泡泡。
我对余淮说,我觉得我死定了。
余淮笑,小小年纪,别老把死挂嘴边。死你想的美
我依旧坚持,余淮,我觉得我真的死定了。
他这才严肃地对待我的小情绪,叹口气,说,慢慢来,多考几次试
我等待他说“就会有进步”“会慢慢好起来”一类的美丽谎言,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说
“就会习惯的。”
多考几次,你就会习惯的。
我们总是会不接受自己在某一个群体中的位置。抗争成功的人得到喜欢的位置,抗争不了的人,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想死美死你。
只是在我沉默的时候,他递过来一张小字条。
“有不会的题赶紧问我。其实类型题就那么几种,触类旁通,熟练了就好了。”
我把字条攥在手里,仰起脸,看到他傻呵呵地朝我微笑。
考试设置在下下周。用张平的话说,复习时间很充裕。
周四上午是语文,下午是数学。
周五上午是物理和化学,各一个半小时。下午则把历史、地理和政治混在一起三个小时答完,由此可见在文理分科之前,这三科在振华的地位。
张平说,周六、周日老师们会加班批改卷子,周一到校的时候,排榜就会出来。
“我们多受点儿累,你们就少煎熬一阵儿。我记得我上学那会儿,学生们等待成绩一科科出来,那叫一个慢性折磨啊。全部成绩和排榜没出来之前,谁也学不进去新内容,所以以后咱们的考试都会尽快出成绩。大家要适应快节奏,积极调整心态,总结经验教训,迎接下一阶段的学习,哈。”
前半部分正经得不像张平,后面一个“哈”,全部打回原形。
“所以呢,估计周二或者周三,就会召开高一学年的第一次家长会,大家回去通知家长一声,要请假的提前准备,哈。”
我把这些悉数告诉我爸,他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又一次说:“轻松应战,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上次进步了九名,这次”
估计是他看到我的眼神太过哀怨,于是把后半部分吞了回去。
“这次轻松应战,轻松应战。”
我每天晚上都k书k到十二点半,实在撑不住了就去睡觉。有时候,我爸会在十点半左右要睡觉之前,敲门进屋说两句“早点儿休息,养足精神才能考好”的废话,估计他也知道神采奕奕往往换来的是大脑空白。当然,我只能用“唔唔唔知道了”来回应,养足精神和认真备战之间的矛盾,我们心照不宣。
以前吃完饭都是我刷碗,自从有了齐阿姨,我连家务活的边儿都不用沾了,连收拾碗筷下桌她都会拦着,让我放下碗赶紧回去休息或者学习。
“耿耿不用动手,回屋歇会儿吧,要不看看电视放松一下,阿姨收拾就行,在学校累一天了,家务以后都不用做,交给阿姨。”
我很不好意思。不过由俭入奢实在太容易了,我用两天时间就抛弃了刷碗这种好习惯,仿佛我这辈子从来没刷过。
不过,我也因为备考而变得很烦躁。说白了就是这个世界突然没有一个人,一件东西让我看着顺眼。林帆迷上了四驱车,我爸成了他的车队赞助商,每天晚上八九点钟,我爸和齐阿姨坐在客厅看电视,他就架起他的黑色塑料跑道开始调试设备。
其实关上门我根本听不到多大声音,可是就那么一丁点儿响声,都能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还好我还仅存一点儿理智和人性,没有泼妇一般地跑出去把他的高速公路给大卸八块。但是有时候齐阿姨敲门进屋给我送牛奶,我控制不好表情,回头盯着站在门口的她,往往摆着一张你和你儿子欠我两万两白银的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