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娘颔首道,「冉医生对待病症的严谨,实在值得时下那些所谓的神医学习。」
她说着,目光落在冉颜面上,平静的眼波中闪过一丝惊艳,但瞬间这种惊艳,随着冉颜面色不改的将针头刺进红杏的皮肤中而瞬间破灭。
冉颜不言不语的将三个人的皮试一一注射好,嫣娘一直对冉颜说着话,她平素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也极会观察人的神态,见冉颜并无不耐,便继续攀谈,「听城中传言,您还会验尸?」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嫣娘小心的打量她一眼。
冉颜神色淡淡的道,「验尸一回一百两,不二价,若是有人需要,尽管来找我。」
嫣娘心中暗赞,尽管冉颜说这话看起来很市侩,而且不怎麽不礼貌,但其面对流言蜚语的态度,豁达的令人羡慕。
「冉医生胸襟气度令人钦佩,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一两句。」嫣娘看她微微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道,「有些流言,你不理它,它便会显得可笑,随着时光逝去而逐渐消失,可是有些流言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刃,中上一刀,也许永不能翻身。」
冉颜颔首道,「多谢您的忠告。」
看着冉颜没有丝毫波澜的神色,嫣娘已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了,面前这个娘子,看起来虽孤傲不群,实际上却是个灵透的女子。
过了两刻之後,皮试结果出来了,很幸运,三个人对青霉素都不过敏。冉颜再次观察了两刻左右,确定不会出现过敏反应,才为她们注射青霉素。
没有橡皮筋,冉颜只好用动物的肠子替代,处理乾净风乾之後,已经看不大清楚原来的形貌,还会有些弹性。幸而众人虽然很好奇,但鉴於医术是不外传的秘密,也不曾出言询问。
注射完青霉素,冉颜又嘱咐了几人注意事项,便带着晚绿匆匆返回。
赶到东市门口的马车附近时,发现有些右侧有些堵,时不时有人在门口驻足。
平素若有这种热闹,晚绿一定会凑上去,可她劳累了一天,此时有些气力不济,便不曾凑热闹。
冉颜和晚绿在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未曾寻见府上马车,晚绿指着那处被人围拢住的地方,「会不会被挡在後面?」
「过去看看吧。」冉颜道。
两人从人群後头绕过,晚绿不经意间透过人群缝隙,瞥见被围拢在里面的一袭灰白袍服的颀长青年,蜷缩着蹲在中央,连忙拉住冉颜道,「娘子,你看那不是桑先生?可是出了什麽事?」
冉颜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每次遇见那个二货,决计不会有什麽幸运的事情发生,所以下意识的不想管他,但一想到他帮了自己不少回,而且最近还欠着一次验尸不曾履行,恐怕也不能履行了,所以只好驻足。
「大声唤他。」冉颜道。
晚绿即便中气不足,扯开嗓子一吼,还是震住了不少人,「桑先生!桑先生!」
蹲在地上的桑辰听见声音,倏地站了起来,满面欢喜的张望。众人看到他这个反应,自觉顺着声音来处给让开一条道路。
晚绿扶着冉颜顺着这条道走了进来,看见桑辰脚下摆着一盘棋,一名老者拧着眉毛冥思苦想。
冉颜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情形,好像是这二货出来摆残局赚钱。
「娘子怎麽会在此?」桑辰满脸喜色的问道。
冉颜随口道,「有些事情要办。」
桑辰全然没有听出冉颜敷衍的口气,脸颊微红的问道,「娘子何时回去,可否容在下搭个便车?」
他俊朗的容色染上这一层红霞,瞬间便听见周围不少妇人发出的感叹声。
「我正准备回去。」冉颜心想,你正与旁人下着棋,总不能立刻走人吧。
谁知,桑辰雀跃道,「在下也正准备马上回去,娘稍候在下片刻。」说罢,紧张的抿着嘴,一双水亮的眼眸满是期待的盯着冉颜。
随着他期盼的眼神,旁边不知道有多少刀子眼甩到冉颜身上。
「咳!」隔着皂纱,冉颜乾咳一声,道,「你快点。」
桑辰清朗的笑容带着一丝窃喜一丝羞涩,连忙蹲下开始收拾棋盘,顺便对那老者道,「前辈,在下要收摊回家了,您可以回家再想,明日再来找在下继续。」
那老者一瞪眼,「这麽复杂的棋局,老朽怎麽记得住!」
桑辰闻言,立刻从背篓中取出纸笔,放在纸篓背上,唰唰的画下现在棋盘上的局面。
●●第77章娘子好凶悍
桑辰将棋谱图塞在老头手中,就这麽连同棋子丶棋盘一起塞进背篓里头,也顾不上收钱,急匆匆的挎起背篓,「娘子,在下收拾好了。」
冉颜颔首,转身往人群外走。
「这位小郎君。」捏着棋谱的老者站了起来,扬声唤道。
桑辰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他,「前辈叫住小子有何事?」
老者甩袖作揖,「小郎君才华过人,老朽甚慕,不知小郎君名讳是……」
桑辰连忙回礼道,「在下桑辰,字随远,是周家村新来的塾师。」
「桑随远?」老者眼睛一亮,却又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道,「不知小郎君的老师是哪位?」
桑辰略略想了一下,他有许多个老师,光是太学里的那些博士,还有长安城的大儒,他都得唤老师,只不过算起来,真正教授过他知识的,只有一人而已,遂道,「小子的恩师是兴善寺的怀静法师。」
老者面色一喜,连连道,「久仰大名,过两日,老朽定然登门拜访!」
桑辰道,「小子两日後定在家中恭候前辈大驾。」
两人互相行了礼,这才算作罢。
随着棋局的结束,人群也渐渐散去,这才发现竟有六七两马车被堵在一角不能动弹,其中有一辆就是冉府的。
冉颜和晚绿上车後,桑辰才在车夫的旁边坐下来。
马车缓缓驶出东市,一路平稳。
晚绿早看出桑辰对冉颜有意,反正路上也无聊,便就靠在车帘口,探问道,「桑先生,你的老师怎麽会是个和尚呢?」
外面传来桑辰的清朗的声音,似乎心情不错,「在下从小寄养在兴善寺中,识字念书都是怀静法师所授,法师虽然不曾让行师礼,但在下心中,他亦师亦父。」
冉颜听冉云生说过他的身份,明明是崔氏嫡子,却被抛弃到母亲的娘家,估计母亲娘家也不愿养这个孩子,便直接扔去了寺庙,也难怪养出了这样的脾性。
晚绿却不知道他的身世,听闻被寄养在寺中,便问道,「桑先生是因命格不好,才被寄养在寺中的吗?」
「这个……在下不知,怀静师父也不曾说过,他只说让在下十八岁之前娶妻生子,不过……」桑辰有些失落,「在下家贫,前途渺茫,恐也没有娘子愿意嫁给在下。」
冉颜嘴角微微一抽,博陵崔氏叫家贫?连中四年状元还叫前途渺茫?冉云生还曾说,长安贵女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君便是桑辰,恐怕他一出现,便不知道有多少娘子争抢着要嫁。
桑辰这麽说,只怕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崔氏子孙吧!
「为何要到东门摆残局?」冉颜忽然问道。
桑辰听见冉颜的声音,愣了一下,旋即面上绽开灿然笑容,「前回在下借了人家一间窑炉,老板不曾收钱,後来才知道竟是价钱不菲,在下与那位老板不熟,也不好受了人家这麽重的恩情,所以便摆个残局赚一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