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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68)

作者:袖唐

看完两个病人之後,冉颜便去成衣店买了一套男装圆领窄袖胡服换上,以方便验尸。

「娘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邵明看着冉颜这身打扮,不解的问。

「你想学习医术吗?」冉颜不答反问。不管是当仵作还是医生,冉颜都需要一两个助手,哪怕只帮一些小忙,也能减轻不少负担。

邵明眼睛一亮,忙答道,「想。」

「那待会儿就不要说话,仔细看着。」冉颜也有心想试试邵明的胆量和潜质,如果他和桑辰那只兔子一样,不管多麽忠心丶多麽有潜力,也都白费。

验尸解剖这件事,说到底没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冉颜也不怕任何人知道。

两人坐上马车,未时之前到了府衙停尸馆。

天气不甚好,阴阴沉沉,彷佛随时都有可能落雨,门口河堤旁杨柳柔枝在微风中轻轻摇荡,停尸馆门前几乎没有行人,即便有一两人经过,也是低着头,步履匆匆。

左侧的巷子里停了两辆马车,冉颜猜测刘刺史可能已经到了,便走到停尸馆的大门,还未及张口询问,衙役便问道,「可是来验尸的仵作?」

「正是。」冉颜道。

跟在後面的邵明心中惊疑,他原以为接下来还是去哪户人家去替人瞧病,没想到居然来了府衙的停尸馆,娘子竟然成了仵作还未来得及细想,冉颜已然从侧门中进去,邵明也忙拎着箱子跟了过去。

停尸馆中特有的腐尸气味隐隐浮动,天空上的阴云压得极低,闷热而潮湿,让人心里觉得不安,邵明这才觉得有些害怕,一边不停脚的跟在冉颜身後,一边警惕的往四周打量。

衙役将两人引领到一间停尸房门前,「就是这里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回走。邵明看着他那被鬼追似的模样,心底更是发颤。

冉颜透过幂篱皂纱瞥了他一眼,「若是害怕,你可以去大门处等候。」

邵明咽了咽唾沫,他是想去大门那里等,可心中也知道,冉颜想考验他,遂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不怕。」

冉颜淡淡嗯了一声,便推开房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邵明一个哆嗦,头缩的更加厉害。

出乎冉颜的意料,屋内居然不止一两个人,除了身着绯色官服的刘刺史之外,还有另一个着绯袍官服的青年,四个着浅绿官服,一名壮汉抱臂立在一侧,另外一个缩着身子的老头,是冉颜曾经见过一面的封三旬。

冉颜双目微睁,盯着那绯袍官服青年,心里顿生退意。同时也有些疑惑,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时着紫,一时穿红,又究竟是几品官?

萧颂现在的形容与昨晚慵懒的模样颇为不同,一袭深绯色圆领官服,戴黑色襩头,小团花绫罗,草金钩腰带,气宇轩昂,威势慑人,整间屋内充满了压迫感。冉颜心想,验尸的时候带上这麽个人来避邪也很不错。

这麽想着,冉颜心里稍微轻松一些了,朝一干人欠了欠身,示意邵明放下箱子。

「十七娘,东西都为你准备好了。」刘品让笑呵呵的迎了过来,亲自把箱子放到她面前。

他一句「十七娘」出口,冉颜明显感觉到一个有如实质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她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麽,竟有一点心虚的感觉。

「多谢刘刺史。」事到如今,也只好咬牙继续了。

打开箱子,冉颜先取出口罩戴上,随後才取下幂篱,戴上手套。虽然知道这麽做意义不大,根本瞒不住那个男人,但她下意识的已经做好了一切。冉颜整理手套,心里暗自纳闷,为什麽要怕他知道呢?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冉颜一句多馀的话也没有,径直奔着放在脚边的尸体过去。

这次尸体放在了一个木台上,恰好是站着稍微弯下腰便能够到的高度,唐朝很少有这麽高的桌几,一看便知道是特别定制,冉颜暗暗骂了刘刺史一句:该死的老狐狸

揭开素布,一具面容可怖的女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具尸体还算新鲜,正如刘刺史所说,面部被划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就目测来看,至少有十一二刀,伤口主要分布在两颊和下颌,额头上只染了血迹,却并没有伤。

面部青紫肿胀,冉颜伸手翻开尸体的眼皮,发现意料之中的眼结膜下出血。

法医对死亡的思维分析方式是,先凶杀再自杀,先外因再内因,先损伤再疾病,看见翠眉这样残忍毁容而死的尸体,冉颜一定会先从凶杀的角度去检验,而外因损伤很明显。

然而,一系列检查下来,根据伤痕的排列和刀口方向,冉颜得出一个很令人不解的结果——翠眉脸上这些伤痕,居然像是死者自己造成的

颈部也只有一道在喉下的勒痕,勒痕在脑後分八字,而不相交,这都是自缢的表现,而并非是有人先将她勒死,假作自缢。

为了验证这个结果,冉颜飞快的将尸体衣物解开,褪的一件不剩。

翠眉才死了不过一晚,身体保存完好,皮肤白皙细腻,隆起的胸部圆润丰满,双腿比直而修长,如若不看脸部,这样曼妙的身体,很难不令人想入非非,在场的都是男人,均是头一次与别人聚集观看一个女人的身体,不禁都有些尴尬。

刘品让乾咳了两声,馀光瞥向萧颂,看见他脸色不变,亦丝毫不避讳的盯着冉颜在尸体上的动作,不禁感叹,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居於高位,这份岿然不动的定力,连他都难及得上。

冉颜一边细细的检查整个尸体,一边开口道,「死者面上共有十三道伤痕,切口边缘整齐外翻,有轻微的炎症现象,伤口深浅不一,的呈较均匀的方式排列。判断伤口为死者生前造成,而且很有可能是她自己划伤的。」

「怎麽可能?哪有人会把自己的脸划成那副样子」封三旬立刻出言质疑,他判断是凶杀,若是轻易的被推翻,他在苏州城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

刘品让也一直认为翠眉是死於谋杀,他有些不解的道,「这是为何?」

「首先,死者除了脸部的刀伤,和颈部的勒痕,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伤痕。如果是他人所为,死者怎麽会一动不动的任由别人在她脸上划刀子?至少,凶手会死死的按住她,所用的力气必然不小,怎麽会一点痕迹也没有?」冉颜解释道。

封三旬冷声反驳,「如果凶手用被子将她紧紧裹住,使其四肢不能动,也很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现象。」

冉颜点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我怀疑她自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人会有痛感,自杀或自残时下刀时会感到痛,痛了力道就会变轻,所以一般是下刀重,提刀轻,这样刀口的深浅就不一,若刀数多的话,一般深浅不一的刀数会呈较均匀的方式排列。你看翠眉面上的伤口,完全符合这一点。」

「好端端的,为何会自残?」封三旬皱眉道。

「好端端?」冉颜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的道,「人们陷入极度痛苦的状态往往跟感情有关,自杀者在实施自杀丶自残丶自虐行为时的心理状态也不能用常人的心理去衡量。想必您也验出她已经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她是彩秀馆的乐妓,并不卖身,为何会忽然怀了孩子?还有,她下阴生有杨梅状的疮三处,显然是患了花柳病,这也本不应该出现的事情,为什麽会发生在她身上?当然,目前,只有一些特徵证明她自残,具体情形,要等到解剖之後才能够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