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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319)

作者:袖唐

冉颜见她背对这边,便从一侧的楼梯上了走廊,把脚步放到最轻。

那侍婢似乎一直警觉着周围,冉颜刚刚踏上廊,还未走两步,她便倏地回过头来,见是不认识的人,微白的脸稍稍缓和了一些,看见冉颜的打扮,便冲她欠身道,“您是来吊唁夫人的吧,这里是书房,灵堂在那边。”

冉颜默不作声的缓缓走近她。冉颜认识这个侍婢,曾经还在书房里见过她,是柴玄意身边伺候起居的,叫圆子。

“我一直在想,柴郎君得了如此严重的失忆症,究竟是怎样记得仇恨,去杀害何彦和瑜郎……原来如此。”冉颜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张上。

冉颜丝毫不怀疑李婉平的智商,如果柴玄意真的只杀了白茹,她不会那么傻的以命换命,除非与她发现了什么,却又为时已晚,只能用这样决绝的办法。

只可叹李婉平这个人格不能长久的存在,否则也不会有人能在她眼皮下钻空子。

圆子脸色煞白,不仅仅是因为冉颜的话,也因为冉颜的眉眼与闻喜县主生的太像,她认错了一次,便能认错两次,况且冉颜此刻还面上还覆着皂纱。

第285章夫人

微风乍起,几张纸吹落到冉颜脚边,她弯腰捡起两张,大致的看了一眼。果然不出她所料,上面写的全部都是窦程风等人如何祸害柴玄意,又如何意欲对闻喜县主轻薄。

冉颜昨天辗转难以入眠,仔仔细细的想了遍了整个案子。

案子有个极大的破绽:李婉平知道人是柴玄意所杀,所以揽下罪名,自尽以求保住他的性命。那么作为一个记忆只有一昼夜的人,柴玄意怎样知自己与道窦程风等人的仇恨?

这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事先就有记录的习惯,失忆之后无意中看见了自己从前写下的东西,因此仇恨复燃。二是,根本就是有人提醒并煽动他进行复仇。

冉颜觉得,单凭一纸文字勾起一个人杀念恐怕很难。所以她更相信第二种可能。

“好俊的字。”冉颜赞叹了一声,旋即将纸张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晚绿见冉颜收起来,便连忙把地上剩下的纸都捡了起来。

圆子面色惨白,嘴唇止不住的抖着,看着冉颜半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泣道,“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害死您……奴婢没有想过害您……”

她心中惊惧,竟是没有注意到冉颜对柴玄意的称呼是“柴郎君”而非“夫君”。

冉颜却是注意了一下称呼,冷冷道,“可是杀人是死罪!你煽动他杀人,不是把他推向死亡吗!”

听闻此话,圆子抬起头束,满面泪水的脸上,惊惧的表情中透出阴狠,面目显得有些挣狞,她浑身僵直,肩膀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怨毒,“那几个人该死!他们连畜生都不如!他们诱逼阿郎吸食阿芙蓉他们在书房里吸食阿芙蓉的时候,我就听见窦程风想让阿郎叫您过来……”

阿芙蓉有一定催情效用,在这个时候想叫闻喜县主过来,有什么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圆子喘着粗气,眼泪不停的掉落,“还有那何彦和瑜郎他们把和阿芙蓉掺起来逼阿满吃,瞒着阿郎肆意的玩弄她。阿满是我唯一的亲人,对,我们是贱婢,贱婢的命不值钱,但是阿满的命在我眼里就是最金贵!我恨他们,阿郎想杀了他们,我提醒他,有什么不对!”

阿满比圆子生的美丽所以因此遭受了许多折磨。

冉颜沉默,这个案子本束很简单,破绽也都明显的摆在那里,可是从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区区一个侍婢的性命也没有想过谁会为了区区一个侍婢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

冉颜也不是没有注意过这名侍婢,但她按照逻辑来思考,下意识的就把这个案子放在大唐的尊卑观念里,几个人的关系纠葛又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所以冉颜也是直到李婉平自杀,才对开始注意这一点。

只是,萧颂从一开始就查了所有人的身世,包括死去的侍婢阿满却并没有查出什么特别的也不曾查出阿满与圆子有什么血缘关系。

不管如何,如今真相已经大白。

但……#果将此事抖出去柴玄意就必死无疑,李婉平的自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这里是大唐,没有法律规定失忆之人被教唆杀人不用偿命,更何况除了何彦和瑜郎,他是在清醒的情形下杀了白茹。

冉颜心头有些发堵,这圆子可恨又可怜,柴玄意可悲可叹,最最令人惋惜的便是李婉平,她是明白自己活着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负担,因为爱柴玄意,所以才给他一个解脱。

柴玄意娶闻喜县主,一方面因为她的人格分裂而困扰,一方面是郁郁不得志,他甚至比不上上刘应道,至少,主人格出现的时间最多,他们能够有很多时间厮守,然而柴玄意一样前途尽毁,却只能巴巴的等候李婉平的出现,等到他的心枯了,也因此才会被窦程风有机可乘吧……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命运弄人。

这件事情,萧颂恐怕也早已经猜到了结果,而他选择一早进宫面圣,却并未过来确认,怕是因为在这个案子之中,闻喜县主之死已经盖过了一切。

“你起来吧。”冉颜轻轻道,“既然知道错了,便用余生去弥补吧。”

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说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冉颜转身,正看见柴玄意携着琴从拱门进束,他一袭浅青色的圆领广袖宽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冉颜朝他微微欠身,领着晚绿离开。

擦身而过时,却闻柴玄意轻轻唤了一声,“宛平。”

冉颜脚步一滞,转头望向他,一句“柴郎君”到了嘴边却被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你想起来了?”

柴玄意见她这么问,眼睛一亮,神情很是高兴,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未曾……我只是……感觉。”

看着他这副模样,冉颜很难狠心来告诉他你认错人了。

局部性失忆症,除了刻到骨子里的习惯,别的一切都不会记得,柴玄意如今竟然还能唤出“宛平”两个字,还能凭感觉认出她的容貌,那爱呢,是否也刻到骨子里去了?

冉颜取下面上的皂纱,抬眼冲他微微一笑,“刚刚在抚琴?”嗯”柴玄意笑容疏朗,眸光灿灿,并无先前的呆滞之色“圆子说你进宫了,可还好?”

冉颜淡淡的看了满面惊诧的圆子一眼,颔首道,“都好。”

“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冉颜只觉琴声幽幽,清风入弦,绝去尘嚣。

柴玄意笑道,“我也不记得,只是随手弹的,夫人若是喜欢,我再弹给你听。”

冉颜迎着他满含笑意的眼睛,迟疑了一下,道,“好。”

柴玄意顿了一下,抬手握住冉颜的手。晚绿一急,唤道,“娘子!”

冉颜示意她安心。在冉颜看来,牵手实在不是什么大事,见面握手,一个学术研忖会下来,她就不知道要握多少人的手,就算怜悯也罢,或者感动于柴玄意还记得李婉平,哪怕只是模糊的感觉。

两人相携进了书房。

柴玄意把琴放在几上,搓了搓冻红的指头,跪坐在席上静了片刻,便开始抚琴。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拨一挑一捻都分外的悦目,和着琴音,冉颜倒也品出不少美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