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松是听的一清二楚,就不知道萧太夫人听见了没有。
罗氏和刘青松陪萧太夫人说着话,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有侍婢过来询问,是否要用膳。
正巧是午时,萧太夫人便让摆饭。她也曾经是媳妇,自然主持过中馈,厨房准备膳食至少也要花一两个时辰,府里连庖厨都没有,恐怕也没有多少材料,她倒是想瞧瞧冉颜是怎么整出一桌午膳。
罗氏也提心吊胆着,她吃过冉颜熬得粥,味道还不错,可萧太夫人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侍婢伺候着厅中三人净手。不出片刻,冉颜便领着人端已经做好的午膳摆上了各自的桌子。
冉颜做的菜色都极普通,却也都是认真做了的。
萧太夫人一言不发的用餐。
老年人的食量不大,只用了小半碗米饭便搁下了碗。冉颜三人也只好跟着放了筷子。
萧太夫人放下漱口的杯盏,端起茶杯,却并未喝,而是直接放在了几上,“听说崔氏也去苏州下聘了,十七娘如何想?”
怎么回答?冉颜稍稍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萧太夫人问这个问题,可能是想知道她怎么就惹上了崔氏,或者是想通过她对待此事的态度,进一步的判断她的脾性。
不管是哪一种,但求问心无愧吧!冉颜心叹了一句,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儿不知崔氏为何要这么做,但相信不论是崔氏还是别的士族都不能随意阻碍此事。”
究竟是为什么不能随意阻碍呢,这要看各人的理解了。每个人的眼界和心思不同,得到的答案也就不同。
萧太夫人这才微微的颌首,给了一句淡淡的评价,“倒是个有心性的。”
这个评价依旧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依着冉颜的分析,多半不是贬义。别的且不说,像萧太夫人这种人,若是对一个人看不上眼,怕是连嫌弃都懒得嫌弃一句吧,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我人老了,怕也是只能折腾这一回,等到这场雪下完,我也不知道还能否回歧州。”萧太夫人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句。
刘青松一时怔住,他是亲眼看着老太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看着她十年间渐渐放手对一切权利的掌控和眷恋,也看过她一个人孤寂的坐在阁楼上望着东南方向的兰陵,然而,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丧气话……
听说,人对自己的死亡有一种奇特的预感。心头刹那的窒息钝痛,令刘青松忽然清醒的觉着,自己是活着的。
“十七娘,你随我来。”萧太夫人伸手让侍婢扶着她站起来。
食言而肥的人飘过……
忽然想写这个的老太太,希望大家不要嫌我啰嗦。这是风雨前的宁静,平淡如水的说一下这个经历两朝的女人。
第269章无题
冉颜跟着萧太夫人去了偏厅。
偏厅临水,屋内并未生火盆,连冉颜都能感觉到飕飕的凉意刺痛皮肤。
侍婢取了两片厚厚的羊毛毡,放在窗前的两张圆腰胡床上。萧太夫人择了一张坐下,伸手示意冉颜也坐下。“窗子打开。”萧太夫人道。
侍婢欲劝阻,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伸手将格窗推开来。一股凉风顿时扑面而来。
对于萧太夫人的性子冉颜也能猜测出一二,遂也不多此一举的劝,只转头对晚绿道,“取了薄褥来。”萧太夫人淡淡一笑,看向外面的光秃秃的湖面,上面结着薄如蝉翼的冰,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屋内静静的,只有偶尔动作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晚绿把薄褥子交给萧太夫人身边侍婢,那侍婢接过来帮太夫人盖在身上。
“你们都退下去吧。”萧太夫人道。
侍婢依次退出,门吱呀一声关上。静默了一会儿,萧太夫人才缓缓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冉颜抬眼,瞧见萧太夫人面上带着慈祥的微笑,雪光映照之下,冉颜忽觉得分外亲切,也不自觉的浮上一抹笑意。
“我这一辈子,看遍后宫阴暗的斗争,也看过朝代更迭的惨烈。”
萧太夫人的经历远远不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能够概括,她是西梁皇后,是萧皇后之母,是门阀贵妇,曾经母仪天下,曾经历经亡国,曾经不止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生的跌宕起伏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冉颜面对这样一位女性,心中充满尊敬。
萧太夫人见冉颜态度尊敬却丝毫不显得卑微,面上的笑意更浓,“你留在钺儿身边,不需要改变自己的性子,他自会护你周全。”
冉颜撇微抿唇,难道萧太夫人是想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萧颂的羽翼之下?
“并非是让你躲在他身后。”萧太夫人仿佛能看透冉颜所想,她干枯的手指轻轻敲着手掌柄,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窗外湖面,“钺儿是我教导出来的孩子,为人处世和性子也颇肖我。这不是一条好路子,他越是走下去边会进觉得这世上污秽,自己也越来越肮脏,所以他需要一个简单的人陪着。”
萧太夫人与孝明皇帝是患难夫妻,又育有几个嫡子嫡女,后位稳稳当当,更因为她在政治上颇有手段,也没有哪个妃子敢不怕死的招惹。
然而作为政客,远远比后宫争宠更加残酷。有时候一失足,不是陪上一个人的命或者一家子的命便能了事的。
而且,她也必须得找好后妃和政客之间的平衡点,绝不能牝鸡司晨,亦不能完全摘除。
“只要你照顾好钺儿,我萧家,也可以成为你乘凉的那棵大树。”萧太夫人意有所指的道。
冉颜愕然,说的验尸之事吗?
萧太夫人满意的看着她惊讶的神情,手中不如何时多了一支白玉簪。簪身通体洁白如羊脂,呈流云的形状,竟然是与萧颂之前送给她的那支一模样。
“你见过这支簪?”萧太夫人敏锐的察觉到冉颜细微的神色变化。
冉颜也不曾隐瞒,“萧郎君曾送给我一支同样的簪子,开始并不知内情,只道是贵重一些而已,后来得知是萧氏嫡妻的象征,便还了回去。”
“哦?”萧太夫人对冉颜的做法很感兴起的道,“为何退回去,难造萧氏家嫡妻还不上区区簪子的价值?”
“不,正是因为价值太高,才必须谨慎。我之前收下那根簪子,是觉得以我一己之力能担得起这支簪子的价值。”冉颜道。
萧太夫人摩挲着云簪,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才道,“崔氏六房那个孩子我也略知一二,论人品、才德、家世,均不在钺儿之下,为何不选他?”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不止一次的问过她,此时此刻,她也不欲多解释许多,直接道,“因为喜欢,因为值得。”
萧太夫人淡淡的点了点头,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几面。
门外立刻有侍婢推门快步走进来,萧太夫人在侍婢的搀扶下起身,她目光的从冉颜面上掠过,枯哑的声音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待嫁吧。”
别说崔家下聘,便是皇室下聘,这门亲也不能逃过她的掌控。萧太夫人转身往门外走去,她有预感这是自己一生最后一次谋划。
这件事情在她看来根本不算太棘手,她来之前就知道崔氏那边与桑辰僵持着,有许多地方可以动脑筋。也许是因着是为了最疼爱的孙子所谋,也许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圆满的终结,萧太夫人的态度很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