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人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开始了。
冉颜并没有忙着开始动作,而是又让苏伏借一把阔刀。从尸体上割下一撮头发,又截取了胃部附近的一段肋骨。
一众男人,看着这个仵作用刀锋锯骨头的时候,不禁从脚底板开始冒凉气,尤其苏伏还知道她是个女人,心底便更感觉怪异。
冉颜却兀自认真的检验。她先将肋骨放到火堆上方烤热,待到冒出一丝丝烟雾状的气体,然后飞快的将它靠近阔刀刀身。
这是一种极为简易的判断尸骨中是否还有砷的办法,1790年,一位化学家发现,如果物质中含有砷,那么在这种物质加热后,把凉的金属板置于蒸汽的上方,在金属板上就会出现白色的砷氧化合物层。
在条件简陋的情形下,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冉颜眯着眼睛,看见阔刀壁上出现的一层白霜样的物质,用小刷子轻轻扫在纸上,未免被风吹散,也不等旁人观看,便立刻包了起来。
而后,她又用同样的方法检验了头发。
一般人大都认为,人如果是中砒霜之毒而死,死后毒素大部分都在身体里,其实不然,中砒霜毒死后,全身毒素含量超高的部分是头发。
存下许多砷氧化合物之后,冉颜继续去研究那截脊椎骨上的裂痕,这个裂痕在胸部第二、三节附近,靠近心肺,它伤在正侧面,裂口相当整齐,而且没有任何愈合的痕迹,推测极有可能是死后造成。
冉颜怀疑是凶手毒杀了死者之后,用刀剑刺穿心肺,以混淆仵作对死因的判断,于是她仔细的检查了与这几节脊椎相对应的肋骨,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左边第四根肋骨的上侧发现了一点点擦痕,也许这个擦痕在较新的白骨上能看的十分清楚,但这具白骨已经有轻微的风化,这一点点微小的伤痕,如果不是靠推测,根本不会被注意。
这一发现,让冉颜确定,死者是死后被人捅了一刀,其目的,有很多可能,有可能是为了泄愤;有可能是不放心,于是再补一下,让她必死无疑;有可能是为了混淆仵作的判断;还有可能是插入心脏的这把利器上面涂有大量砒霜……
而冉颜更倾向于后两个可能,如果是泄愤的话,怎么可能只插一刀?至少也得两三下才能达到泄愤的目的吧!她方才仔细查了一下,尸骨上并没有别的伤痕。
冉颜用酽醋泼在棺材前燃烧的苍术和皂角上,冒气一丝轻烟,她拉着苏伏从上面跨过去,示意其他人也跨一遍。
而后冉颜才跽坐在几前,将自己验尸所得到的结果详细的写在纸上,她也没忘记苏伏交代要改变字体,于是故意用左手来写。冉颜以前专门练过左手写字,字体极丑,但速度不慢。
足足写了五页纸,冉颜才顿手,又另外写了一张递给苏伏。
苏伏看了一眼,依旧将纸张窝起来,道,“仵作从尸骨的头发和肋骨上取到了砒霜毒的残留物,一共存了两份,如果怀疑,可以拿去试验一下。”
苏伏将两个包在纸包里的东西递给了为首的黑衣人,而后,将验尸结果也一并递了过去。
那人利用火把的光线,大致看了一遍,越看他眼中的惊讶越甚,从来没有一个仵作能把验尸记录做的如此详细,甚至连各种推测都写的一清二楚,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将刀子插入体内的角度和位置都画了出来,并且加以推测,是什么样的体位能够造成这样的刺入。
这些完全是冉颜的职业强迫症,她一旦做了验尸报告,就必然会详细到毫发,绝不会给任何人有质疑的机会。
“子期,这是哪里找来的仵作?”为首的黑衣人忽然出了声音,声音清爽,略带磁性,是一个青年人。
青年人却是对着苏伏说话。
冉颜猜想“子期”可能是苏伏的字,苏伏,苏子期。
“并非我辈中人,既然事情已经办完,容请告辞。”苏伏声音冷冽,响在旷野之上,令人不禁发寒。
那人也浑不在意,只轻笑一声,道,“后会有期。”
“不要忘记你的承诺!”苏伏却不欲与他客套,冷冷提醒道。
冉颜见他转身离开,也连忙拎起工具箱跟了上去。
旷野中一片静谧,只有火堆燃烧的噼里啪啦声,空气中弥漫着苍术、皂角与酽醋混合的微酸气味。
声音粗犷的男人举目看苏伏走远,压低声音道,“郎君,可要跟踪他?”
“跟踪?”青年嗤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悦道,“你有把握不被他发现么?你认识他这么久,什么时候看见他手下留情过!”
男人沉默,以前郎君也曾派人跟踪过苏伏,可惜不止没摸清他的底细,还全部被杀了干净,而且连郎君也收到了警告,因着此事,郎君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青年唯一露在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自言自语的缓缓道,“子期,你若是不能为我所用,我便是倾尽全力也要取下你的首级。”
他这话中不无警告的意思,周围的黑衣人个个噤若寒蝉。
苏伏和冉颜走出约莫两百丈之后,绕过一个土丘,苏伏才携起她,飞奔而去。
他并未将冉颜送去影梅庵,而是直接携去了他隐居的竹院。
月中天,竹院里的一片鸡冠花正艳,在山风里微微摇晃。苏伏扯掉面巾,恍若无人的一边向屋内走,一边解开身上的黑色外衣,姿态潇洒流畅,一举手一抬步,无不俊。
冉颜怔了怔,心道,这不是就要兑现了吧?心里这么想着,连忙将累赘的工具箱撇下,跟了上去。
苏伏只脱到中衣,把头发松开之后,洗了手后披了件外衣,端起两杯茶水走了出来,一杯塞在冉颜手里,见她堵着门,淡淡道,“闪开。”
冉颜抿了口水,发现居然还是热的,不过她也顾不上惊奇,朝边上退了退,紧接着道,“我可不接受随便看看,我说的是,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无遮掩的仔细看。”
苏伏站在廊前饮茶,宽阔的肩背挂住披在身后的外袍,墨发散在身后,只到背部,犹如沉稳的山一般,月色清辉洒在他如刀刻一般的侧脸上,与面前红艳艳的鸡冠花相映,美不胜收。
冉颜盯着这个绝美的画面,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第87章一朵奇葩
静静站立了许久,苏伏依着微微侧过身来,幽深的眼眸盯着她看了半晌,将手中的水杯扔到靠近门口的几上,看着它稳稳的落在上面之后,伸手便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冉颜看了看光线,月色如水,可视程度还不错,她虽然更想在白天看,但苏伏能履行约定已经很给面子,万一过多要求之后,让他恼羞成怒,事情可就不美了。
深灰色的外袍因为他手上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挂在身后的鸡冠花上,垂落蜿蜒在地。苏伏的上衣已经解开,衣襟散开,露出健硕的胸膛。
冉颜不止一次看过,在车厢里,昨晚在这院子的竹屋里,可是每每都是匆匆一瞥,而这次,只距离他咫尺。
他的肩宽儿厚实,颈部喉结分明,有微微凸起的血管,连接着锁骨,皮肤白皙静美,可又显得极有爆发力,胸前两块肌肉微微隆起,分明但并不夸张,因着肤白,胸前两颗果实衬得无比嫩红,在月光下几乎误以为有些许透明,腹部一块块分明的肌肉,不似那种专门练就的“石块”,而是温和之下,隐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