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启长老用手杖敲了他后脑勺一下,不悦道,“难道学了老夫的一手医术能饿你死不成!竟须你靠着一张二皮脸吃饭!”
遥夜和梅久正忧心忡忡,被这么一闹不禁失笑。
启长老不舍得用力,安久可没留手,一拳砸的莫思归鼻血横流。他从怀里翻出好几个瓶瓶罐罐,折腾了好一会又撕了帕子撒在鼻孔里堵着,方才止住血。
得亏梅久这具身体力气不大,否则莫思归即便不毁容也得被打断鼻梁骨。
回到启明堂,启长老领着他们进了一间药房。
进屋才知道,启长老的居所不仅外观与智长老不同,连屋内都大相径庭。智长老的屋舍占地极大,屋内清一色的空旷而一尘不染,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没有,而启长老这间药房里面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混作一堆,各种药材胡堆乱放,几乎淹没了家具,其中更有许多瓶子一模一样,难辨都是些什么药。
“莫拘礼,随便坐。”启长老和蔼道。
但。坐在哪儿?
智长老瞧见一张椅子,拂掉上面的瓶罐坐了上去。
安久也就依着法子清出一张座椅。
乒乒乓乓的碎瓷声令启长老眼角直跳,叹道,“真是师徒一个德行,思归,把我的安魂散找来。”
莫思归鼻梁一片青紫,鼻孔里塞的绢丝条垂下,说话的时候吹动绢丝乱舞,眼神无辜的看着启长老,“我帮不上忙了。”
这么多瓶罐。他需要用敏锐的嗅觉去寻找药物,而他的鼻子上涂了药,药味浓重。几乎闻不见别的。
“你眼睛不是好着?”智长老说话依旧缓和,提的要求却苛刻至极。
这里的瓶上都没有标字,要光凭着眼睛去判断药丸或药粉的成分,难度可想而知。
莫思归不情愿的挪动屁股,“总得给个范围吧!”
“记得大约是放在那边。”启长老用手杖指了一个墙角。
莫思归踮着脚走到那边。蹲在地上翻弄起来。
安久正想着他能不能找到,冷不防手腕被三指捏住,她倏然抽出,还击的动作到了一半时顿住。
“抱歉。”安久看清旁边坐的是启长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出去。
这一次把脉持续了很长时间。屋内很安静,显得莫思归摆弄瓶瓶罐罐的声音很突出。
启长老皆松开安久的手腕,又去探她的颈脉。一连试了好几处脉,才沉吟道,“奇脉有异。”
“啥样的奇脉?”莫思归很兴冲冲的过来,伸手便要去抓捏安久的手腕。
梅久想叹气,这人真是……伤还没成疤呢。就忘了疼。
安久收回手,看向启长老。
“你先出去吧。”启长老看了遥夜一眼。
遥夜心里既担忧又疑惑。很想留下来却不敢违背长老的话,只好应声退出去。
莫思归没有抓到安久的脉,不甘心的问,“长老,如何有异?”
任脉与督脉一阴一阳贯通全身脏腑的气血,合起来称之为奇脉。在武学上,奇脉有异,要么就是任督二脉先天自然贯通,乃是武学奇才;要么就是支脉繁杂导致两条主脉不够清晰畅通,乃是练武的废材,无论付诸多大努力亦不能达到巅峰。
若是废材可就糟了!智长老微微直身,“天脉还是废脉?”
启长老摇头,“皆不是。十四娘虽然未有先天贯通奇脉,但二脉皆清晰,且我观骨骼清奇,根骨极佳,倒是可惜练武太晚了,否则如今至少应有四阶。”
梅久没有练过武功,单是用竹弓射杀武师不是智长老收她为徒的主要原因,当初也是看梅久根骨不错,性子又颇合他心意才决定收徒。
听闻启长老的话,智长老总算放下心,“那是……”
“她两脉时滞时通,急缓无规律。”启长老皱眉道,缓缓道,“按理说,一个人的气血既定,任督二脉自行运转,不太可能出现此等情形。若从武学上考虑,或许精神力可以影响二脉……”
启长老说着,忽然理通了思绪,“所以我揣测,十四娘有两重精神力,当精神力交错,便可能会引起这等怪相。”
“也就是疯子对吧?”莫思归插嘴道,“我从前在汴京见过此等脉象,是个镖师,平素疯疯癫癫,一时说自己是江湖第一高手,一时又说自己是死了婆娘的庄稼汉子,两种情形脉象起伏颇大!他说自己是第一高手时,内力竟然暴增一倍,从三阶直接跃至四阶,脑子清醒时又跌落回来。表妹情形颇为相类,不过那镖师明显看出不大正常,表妹却毫无疯癫之态。所以我才特别感兴趣。”
他呼啦啦的说了一堆,然后以高远清澈的目光看向安久:看吧,表哥其实骨子里特别正直,真的只是关心病情,半点没有猥/亵之意。
第五十一章暴露(1)
第五十一章
若是寻常,以莫思归容貌再加上这云高水清的目光,必有几分出尘,但他忘记自己现在鼻子一片青紫,从鼻孔里还垂了两个绢丝条,这副尊容,除了滑稽还是滑稽。
安久看着,觉得牙根发痒,不由得握紧拳头,忍住再往他脸上塞几拳的冲动。
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启长老已有很多年不用全面望闻问切便可断出病因,但眼前的例子实属罕见,出于慎重和好奇,他询问道,“十四娘,你自己可觉有异?”
这个问题,对于安久来说很有深度,也很有难度,若否认,便可能会失去改变现状的机会,若承认,启长老肯定还会询问细节。怎样才能既瞒住双魂事实,又能让启长老了解一部分情况?
此事其实不难,只要编个故事,把想透露的部分透露一点,解释不通的地方谎称自己也不知道,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可是摊到梅久和安久身上可就难了,她俩都不擅长编故事和扯谎。
“你来说吧。”梅久把问题丢给安久,“你不是曾说过,人之所以凌驾于动物之上是因为会伪装?”
安久决定赌一把,“似乎……有点不一样。”
莫思归见她肯松口,满是兴奋的追问,“如何不同?”
“不知道。”安久养成了十分警觉的性子,杀手只能相信自己的武器,随便付诸信任,是自寻死路的行为,因此她绝不会轻信于人,“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
安久不怕死,但不能自寻死路。陌生的事物出现。总是要遭受质疑,她承认一体两魂容易,但万一把她当做怪物来处理怎么办?安久不想再被当做精神病人,过那种被看押的日子。
“我亦能察觉到两重精神力。”智长老很确定,“可有办法解决?精神力不稳定致使她状态落差太大,不利于习武。”
启长老捋须,沉吟半晌道,“可以一试,将较弱的精神力扼死,抑或合二为一。”
安久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和梅久这样的人融为一体!
梅久懵了。她知道自己是弱的那一个,并且意识到安久不会同意合为一体,这意味着她必须死!就算退一步说。安久愿意融合,她们是有各自意识、性格、记忆的人,融合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何种方法更稳妥?”智长老问道。
所有人都丝毫不曾想过留下一个较弱的精神力,智长老更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徒弟变成废物。
“合二为一。”启长老道。
安久对这个结果及其不满意,她正欲反对。却听启长老道,“肉体与三魂七魄的关系神秘微妙,老夫从医大半辈子亦难断说,譬如‘活死人’,大部分永生难以苏醒,有一些却凭自身力量和契机得以醒来。性命脆弱抑或顽强。与精神力有莫大关系。一个人若是性子坚毅,在受到重创时便会发挥最强的精神力抵抗。老夫担忧的是……”
众人屏息凝神,启长老道。“若是十四娘遭受重创时会显现出较强的精神力来抵抗,反而弱小者会隐匿起来,那扼杀的只能是强者。不过,老夫亦只是揣测,不能断定。”
安久听他说的八九不离十。心中信服了几分,“长老说的精神力是指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