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陷入沉思。他是个很警惕的人,如果自卫军里有内奸往外传信。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眼下最合理的解释是,这内奸可能已经混进来,但是还没有向外传信。
一时半会,他也没有时间去捉内奸,于是寻了一些信得过的前下属控制住整个营寨,开始一轮封闭残酷的训练,任何人不得外出。
办完这一切。他又赶回城中交代武令元一些事情,这才带着安久悄悄上路。
而大久被留在屋外守门。
两人一路疾驰赶到莫思归信上所说的地点,但是发现为时已晚。
客栈里静悄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楚定江里里外外搜寻一遍,才找出一个浑身溃烂奄奄一息的马夫,一问之下才得知那晚发生的事情。
客栈本身就不大,一粒春风不解语足以毒死二三十人,当时是夜里,所有人都在屋子里安睡,只要不出来找死都不会沾上毒气。
“那书生模样的人长着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问了掌柜几个问题便将他带走了。其余人全都被他杀死。”马夫心有余悸,又因浑身溃烂痛的头脑发胀,悔不当初。“小的见客栈没人,便起了歹心,跑去各个客房偷财物,谁料竟然身染重疾,定是老天罚我。”
他神经质的跪在地上,忍着浑身疼痛不停磕头。
安久知道这不是什么天罚,而是他进屋盗财不慎沾到了残留的春风不解语。
楚定江看了所有屋子,发现其中一间里面有一堆堆黑灰,而靠窗子的那一堆似乎被人仔细的清理过。
“楼明月怕是已经没了。”他盯着地上的痕迹道。“依照马夫所说,大概莫思归给我写信的时候事情就已经不可逆转。只盼莫思归没有亲眼看见她死在春风不解语之下。如果往好的方面猜想,应莫思归用此毒杀了追捕者。带走楼明月。”
莫思归带走客栈掌柜,很有可能是掌柜知道一些内情。以莫思归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设楼明月没有死,他带人逃回河西县就行了,抓走客栈掌柜做什么?
安久看着窗边地上被清理过的痕迹,还有座椅前的血迹,心里清楚,那种好的猜想根本不可能。
“他肯定已经猜到真相了。”安久揉着脑袋,纠结的看着楚定江,“怎么办?”
“莫思归亲眼看见楼明月死于春风不解语却没有来得及救治,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不知道。”安久看不透莫思归,他看似深情,又看似无情,面对这样的事情究竟如何选择,她真的猜不到。
就像当初他与启长老感情深厚,安久以为他会去报仇,可是他竟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每日沉醉医道,仿佛早已经忘记启长老惨死之事。
楼明月深陷于仇恨里生死难料,他也是装作不知道,最多只在危难的时候跑过来救她一命,他对楼明月,与对启长老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而若说他会沉默,那么面前这摊血又怎么解释?
“怎么办?”安久真是恨不能将莫思归拽过来痛扁一顿,他这个人办事太随性,从来不与旁人商量。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安久忽然睁大眼睛,抬头去看楚定江的时候发现他也拧起眉头。
她竖起四根手指,用口型道,“四十,八、九阶。”
竟然有四十名*阶高手!
楚定江看了看外面天色,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你眼下不能战,独自往东南,回河西寻凌子岳。
安久现在打是能打,可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一旦动用精神力定会破坏脏腑,也就失去了重铸的意义。然则,她超高的精神力能够自然隐匿,不会被这些*阶武师发觉,逃离此处完全没有问题,可楚定江现在精神力不够稳定,说不定就会被发现。和她在一起反而是拖累她。
安久接过笔,在上面写道:你呢?
他写:不能力敌,可全身而退。
两人在一起是互相拖累。安久现在的优势是隐藏,面对九阶敌人。楚定江却没有这个优势,而一旦行踪暴露之后,她又会成为他的累赘。
安久相信以楚定江的实力和才智,若是没有拖累,全身而退应当不是问题,于是决定按照他的建议,两人分开行动。
楚定江写:无论发生何事,切莫返回。吾承诺定会归去。
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她手里,又写道:每行五里,丢一粒囊中之物。
安久没有多问,点头答应。
一切说定,两人同时翻窗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安久跑出几里路,发现身后追兵越来越远,居然全部都去追楚定江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刚刚跳下楼的时候,那些人即便感觉不到她也应该能够看见吧。为什么一个都不来追她呢?
边想着,安久脚下不停,她还是决定相信楚定江的判断。差不多跑到五里的时候打开锦囊。摸了一粒药丸丢到角落里。
一路不停向东南。
从午时直到入夜,安久没有发现一个追兵。
她远远看见河间府的城墙,心里略松了一点,快到河西守军了……
“梅十四?”
有人在身后轻声唤道。
安久只觉得脊背瞬间爬满寒意。
“安久。”那人又道。
安久浑身僵硬,慢慢转回头。
一棵苍劲的古松之下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色衣袍,面上戴着半截银色面具,整个人都像是黑暗的一部分,只有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犹如一对蝶翅。突兀而诡异。
“过来。”他朝她伸手,声音很温柔。
安久几乎要流出眼泪。因为恐惧,也因为憎恨这双破坏眼前一切美好的手。她没有逃。那种阴冷的感觉如跗骨之蛆,让她明确的知道自己逃不掉。
安久抽出伏龙弓。
萧澈笑道,“你变得不乖了。”
说罢又兀自轻笑,“你本来就不乖。”
此时萧澈很疑惑自己会这么说,仿佛在他原本的印象里,安久很听话又很叛逆。他还没有找到记忆,但是已经确定眼前的姑娘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安久看清了萧澈的模样。月光漏过松枝,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点,那张脸上未被面具遮住的部分俊美至极,似乎每一部分都经过造物者的细心测量,那么恰到好处,找不出一点不好。白白的里衣包住修长而有力的脖颈,衣领整齐的像是刚刚裁剪过,浑身上下,每根发丝都是一丝不苟。
明明是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衣服,安久瞬间好像看见了那个男人。他从前是军人,一直整齐的近乎苛刻。
气氛剑拔弩张,萧澈恍若不觉,温和道,“两百个八、九阶高手,尽管只是药物激发,也足够缠上那位楚先生两三个时辰,你觉得他能逃脱?你看,有几十个高手往这边来了,他把所有的下属都用来保护你。”
安久脑中轰然炸开。
只这一瞬的走神,萧澈手里一根鞭子犹如闪电卷上她的手腕。
安久细嫩的皮肤立刻被勒出血痕,她同时也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精神力倾轧过来。
精神力是种很微妙的东西,安久与萧澈之间的差距并非天壤之别,只是她怕他,从起点便被镇压了。
安久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想到楚定江的处境,她忽然恶从胆边生,恨不能立刻撕碎了眼前这个男人!
“你不该出现!”安久的精神力骤然如山洪冲破堤坝,汹涌扑向萧澈。
“咦。”他精神受到撞击,鞭子微微一松,被安久挣脱。
“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前世今生我都不欠你的!”安久吐出口中的血沫,张开伏龙弓,带着磅礴精神力的箭矢倏然射出。
如此精准,比他手下任何一个猎者都好。
萧澈双眼微眯,眼里的兴味更浓。他左手一扬,露出绑在手臂上的劲弩,转瞬间扣动悬刀,同样裹挟着庞大精神力的箭镞在半空与射来的箭撞击。
轰然一声巨响。两支箭不堪重负,被震碎成粉尘向四下喷散。
隔着淡淡的烟雾,萧澈恍惚看见对面女子美艳的容颜变成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脸比现在看到的更精致美艳。肌肤莹白如雪,鼻梁挺翘。眼窝略深,棕黄色的头发,有着淡淡异域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