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武令元端起酒杯道,“大恩不言谢,令元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举杯饮尽。
莫思归把菜一样样尝一遍,然后捡着合胃口的吃,其他一概不碰。
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一顿饭,武令元搁下饭碗,漱口之后,正襟危坐,“想必大家都知道河西县的情况,百废待兴,大有可为,但现在实在太穷,如果只靠农作,咱们连城防都无法布置,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不过还需要各位相助。”
说着,便起身冲众人行了大礼。
隋云珠忙虚扶一下,“我们本就为此而来,大人有什么吩咐自当全力以赴。”
武令元感激的笑笑,看了一圈,“比起附近几县,河西实在没有什么优势,只是河与湖泊比其他地方多,眼见就是夏季,我令人捕鱼虾做些佐食去卖,只是没有途径,朝廷又不许朝廷命官亲自经商,只好麻烦诸位去周边各县广而告之。”
“去大街上吆喝?”李擎之紧张道。
他们都惯于隐去踪迹独来独往,让他们站在大街上吆喝,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不。”武令元微微笑道,“诸位先去各县盘个铺面,先招几个老实的掌柜和伙计,先各自经营一下,若是好卖才能大量做,毕竟是容易坏的东西。”
“就知道是鸿门宴。”莫思归靠在椅背上,散漫的点燃药烟,“我不去。”
“神医不用去。”武令元顿了一下。为难道,“可是衙门眼下实在艰难,神医若是有时间能否出诊两回……”
莫思归沉默几息。终是点头,“诊金低于五千两不诊。范围超过二十里不诊。”
武令元清亮的眼睛泛起些微笑意,从袖子掏出一张纸递到莫思归面前,“神医看看,这几家行不行。”
莫思归看着纸上规矩中透着凌厉的字迹张了张嘴。
那纸上写的何止几家!分明是有十几家!他就住在这院子里头,武令元什么时候联系这些人他竟然浑然不知!
“神医声名在外,他们不敢让神医来回奔波,我打算收拾出一些院子让他们住过来。”武令元语气很是恭谨的问,“神医觉得怎么样?”
“我操!”莫思归忍不住拍桌子。“都是急诊,你想累死老子!”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哈哈。”武令元没有底气的笑道。
见莫思归盯着纸张不说话,武令元又看向隋云珠和李擎之,“河间府有一家镖局最近接了一个大单,是押送货物至析津府,不过他们缺好的镖师,于是高价聘请两名……”
隋云珠心头一抖,“大人已经答应了?”
如果接到去辽国暗杀的活,隋云珠更容易接受一点,镖师。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那就活靶子啊!
“哈哈,我想两位都是控鹤军出来的能人。这点小事情……”
李擎之也坐不住了,“真的已经答应了!”
武令元抿着嘴不说话,清淡的目光微带歉意。
“罢了,横竖也不远,我正想去辽国走一遭!”李擎之道。
隋云珠只好点头。
武令元松了口气,“那我马上给人回话说你们答应了。”
“……”
“……”
“血煞……”武令元看过去。
血煞立即道,“我生死都要跟着安姑娘。”
众人看向安久。
安久看了血煞一眼,起身拔腿就跑!
血煞身形一晃跟着跑了。
“啊,竟然还有这种流氓的办法!”莫思归吹着烟。“这叫什么事儿!”
他们之所以跟着来河西,多半都是因为安久。合着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给武令元压榨,她反倒逃跑了!
武令元没想到自己这位看似严肃的恩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无奈之余,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坐着的魏予之身上。
魏予之拢着袖子,微微抬眼,似笑非笑的迎上他的目光,看上去温和无比,灰棕色的眼眸清浅却令人觉得莫名深沉。
被他这么淡淡的瞧着,武令元只觉得头顶有一座山沉沉压下来,但武令元心性向来沉稳,硬是顶住压力,正色道,“先生,河西县缺一县尉,不知先生可否屈就。”
此话一出,连快要睡着的莫思归都不由一怔。
魏予之笑了,居然显得有些腼腆,“我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做大宋的官了。”
武令元心中有慧眼,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其实最为厉害,说请他做自己的副手已经是厚颜,人家若是不愿意,他却是不敢像对待莫思归等人一样去诱逼。
就在武令元放弃劝说时,魏予之居然反抛给他一个选择,“我愿做幕僚助你权倾朝野,你可愿意为五年傀儡?”
任谁处在武令元立场上听见这番话都不会高兴,然而权倾朝野的诱惑又太大,比谋朝篡位也就差了那么一层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武令元会说考虑,谁料他笑的坦荡淡然,“先生若真有本事,从之又何妨?”
看似玩闹一般的对话,两个人又都无比认真。
“啧啧,你们找个清静地方高来高去,老子走了。”莫思归起身,施施然出门。
隋云珠与李擎之也随之离开。
屋里只剩下二人对坐。
武令元道,“还未知先生高姓大名。”
“魏予之。”
武令元微微吃了一惊,“缥缈山庄二庄主!”
他不知道缥缈山庄内情,但是魏予之素有智者之名,他生活在鱼龙混杂的江口,亦有所耳闻,至于魏予之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成就了名声,他就不得而知了。
武令元眼盲那些年造就了豁达的心性,也能想的开,如果有个人能力更胜于他,做闲散的县官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有些不解,“以先生之能,科举谋官并非难事,为何非要屈尊为武某的幕僚?”
“出身之故。且我寿命所余不多,若等通过层层选拔,或许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做,我便已经不在人世。”这段时间以来,魏予之想了很多,当他看见武令元之后,心觉得这是上天送到他眼前的机会,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武令元心中唏嘘,叹道,“不求权倾朝野,但求能为大宋做点什么。”
“不。这是我为你幕僚的条件。”魏予之语气清浅却坚定,“我能帮你做任何你做不到抑或不敢做的事情,但你必须站在权利的顶峰清除大宋百年沉珂,无所畏惧,哪怕是皇权。”
他看着武令元震惊的表情继续道,“所谓‘傀儡’不过是试探之言,我愿意为你驱使,只要你在我面前发誓做到我以上所说条件。”
“弄权?!”武令元喉咙发干,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疯狂的事情,只是一心想要为国为民做点什么。
魏予之轻扯嘴角,“帝弱而愚之,一手遮天。帝强而从之,不惜身前身后名。”
如果皇帝还像之前那些不靠谱,便愚弄他,手握重权一手遮天,如果皇帝能干,便可以效命于他,只要能整顿朝纲清除弊病便什么都能做,不在乎背负骂名。
可武令元一直是想要做忠臣……
魏予之早已看透他心思,“这天下,不是哪一个人囊中的玩物,皇帝顺天命承担了天下重责,他若不能令天下昌顺,我辈有志之士为何为他犬马!”
“先生说的是。”武令元本意也不是要为皇帝做牛做马,只是在“忠君”思想的影响下才没有生出魏予之这样大胆的观念。
魏予之面色不动,“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怕与你交底,我先前为辽国办事。”
“为何?”魏予之直觉他是有苦衷。
魏予之沉默片刻,将自己的身世简单说了一下,“我家世代忠良却被冤死,我便想亲手摧毁这腐朽,近来却是想通了,原来还可以有别的办法达成心中所愿,只是毁灭比改变来的更痛快些,下意识便先选了那一条路。”
一般人遇到被灭门的冤情,肯定会想着伸冤报仇,魏予之却早已看透大宋锦绣繁华之下的腐朽不堪,伸冤之路无望,他的家族不是灭在某一个人的手里,而是灭在这种大环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