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略略顿了一下,“不忙。”
不是不忙,而是千钧一发!
自古成王败寇,二皇子现在进一步是巅峰,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楚定江内心挣扎了几个时辰,终究还是选择两边兼顾,二皇子能不能顺利接掌天下一切遂天意,而安久,他亲自来了,定要保她无事。
“我还是来晚了。”楚定江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眼上。大约猜到她方才精神力遭到重击。
“不早不晚。”安久向他怀中缩了缩,唇畔泛起一丝笑意,“你总是在我感觉到吃力时从天而降,这样下去,我应变能力会越来越糟。”
“那就让我来应变。”楚定江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极少做出什么承诺,既然说过要保护你,自当倾尽所能。哪怕有一天力不能及,至少可以并肩作战。”
“你回去吧。”安久睁开眼睛,仰头吻住他唇。
两人都没有再深入的意思,却觉得此刻灵魂交融,在血泊尸堆中互相汲取温暖。
结束这长而清浅的一吻,楚定江打横抱起她,“等会,控鹤军刚刚撤退,我不放心。”
安久没有答话,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楚定江用精神力探查到岛上其他人的位置,便带着安久过去。
凌子岳已经调息好,守着其他几个还正在调息的人,蓦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黑袍汉子,浑身紧绷,险些一剑招呼上去,转眼间看见安久才收了戒备,“她没有大碍吧?”
楚定江把安久放在榻上,摸到她放在身上的药瓶,倒出一粒给她喂下去,“无事,修养一阵子便好。”
凌子岳看着浑身是血的安久心里挺羞愧,他们几个男人在这里,竟让一个女子打头阵。
“凌将军不必多想。”楚定江回身瞧见凌子岳的神情,大致猜到他的心思,“阿久是主动挑衅百余控鹤军,否则不至于伤成这样……”
“是意外。”安久突然打断他的话。
楚定江拧眉,愠怒道,“如果我不来,的确会发生严重意外。”
安久微不可查的撇撇嘴,“按照一般情况推测,我会以一人之力灭了百余人,你一出现,把计划好的事情都打乱了。”
“谁的计划?”楚定江真是恨不能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揍一顿,“这个计划可曾考虑到结果?”
“考虑到了啊!”安久不服气的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哪怕同归于尽也是稳赚不赔。”
死了还拉百余号人做垫背,确实够本了,安久真心这样想。
“你就这么死的干干净净,我连报仇都找不到人!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楚定江这回是真的怒了。他甚至把理想摆在了她之下,紧要关头哼哧哼哧的跑过来救火,这家伙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安久严肃且慎重的想了想,见他火气旺盛,于是小心的道,“也不一定能杀完,肯定会有余党……”
所以你不要怕找不到人报仇了!
楚定江顿时泄气,心知如果她不想听明白,自己就算说破嘴皮也没有用,“你想的周到,快休息吧!”
安久满意的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话虽如此说,但心里很明白楚定江的情意,并且珍藏于心底,她渐渐有些明白母亲当年的心境。父亲拿她做实验,她忍受了一次又次而不反抗,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心里有几分甘愿的吧。
爱情令人盲目。
第三百二十四章糖果
有时候明知道爱情中有不可预测的危险,依旧无法自拔的沉沦,一面惴惴一面享受。
这大概就是女人普遍的心态,尤其是有过阴影的女人。
安久听母亲说过,当年他们也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最终父亲的所有热情全部都投入到事业中,而母亲依然深爱。
最残酷的爱情,不是同归于尽,不是生离死别,不是渐渐淡漠之后各自天涯,而是一个人抽身而出,另一个人还在不断深陷。
安久没有亲身体会,但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更加清楚,所以才怕重走母亲的旧路。
可是……好像她越努力挣扎陷落的越快啊!
楚定江坐在床边,盯着她细微颤动的睫毛,猜不到她此刻正在想什么,也无从安抚。
坐了一个多时辰,屋里其他人都已经调息完毕,楚定江试了试了安久的脉搏,确认伤势在慢慢修复,便准备离开。
在这一个时辰里,汴京的一切可能已经成定局,可他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是自己花费了许多心血的结果。
楚定江赶到梅花里之前内心一直在挣扎,这是他两辈子唯一一次为做一个决定而痛苦纠结。他上辈子有不少成功,也有很多失败和遗憾,眼看很快就能将那些遗憾弥补却让他放弃!
坐在二皇子府的屋顶上,楚定江想了很多,如果他真的为了理想或家族责任而弃感情于不顾,与前一世又有什么不同?半世飘零,他已经尝尽了世间的孤独,如今既然有一份感情摆在眼前,还是得珍惜时且珍惜吧!
“阿久。”楚定江摩挲她的手,轻声道,“你看此刻这般静好,真想时光凝于此刻,不奢望永远。也奢望来世。你也不要想太多太远,至少在此时此刻一切都真实。”
其他人站在外间,听见这句呢喃,神情各异。
隋云珠、李擎之、楼小舞等人都没有太多感触。惟独凌子岳忽而满心苦涩,若说他这一生最有负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妻子!她为他生、为他生子、为他操持家业、为他死,而他却连她死前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每每想到这些,凌子岳便痛苦万分。
楚定江一句随口的感慨,不但触动了凌子岳,也正中安久之前所忧。
“知道了。”安久睁开眼,看见他埋在胡子里的脸,“果然还是这样顺眼。”
“你是说我非得把脸遮起来才能看?”楚定江佯怒。
安久懒洋洋的道,“难得遇见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
楚定江伸手使劲揉乱她的头发。顺势将帽兜罩上,阴影瞬间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满是胡子的下巴,“我走了。”
“回来的时候带点栗子。”安久不想说“一切小心”、“平安归来”之类的话,宁愿这般云淡风轻。好像无论他出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过像喝一盏茶那样简单。
“嗯。”楚定江笑笑,转身出去。
分别仿佛没有拖泥带水,可是楚定江走到外屋门口察觉到蔓延出来的精神力,扬声斥道,“老实点!”
声音里灌注了一点内力,众人都被吼的一哆嗦。
安久动了动脚趾头,把头扭向墙壁。一脸不屑道,“神气啥!”
楼小舞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好可怕,吓死咱们了。”
“麻烦你不要替别人说话,我就没有被吓到。”药童不服气道。
楼小舞眨了眨眼睛,前一息还是水汪汪。后一息便冲他做鬼脸学老虎叫,“吼!”
药童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楼小舞得意的哼哼两声,转眼看见一脸沉郁的凌子岳,瞬间感觉到低气压,抱着被子悄悄往里间挪。快要进去的时候又停下,垂着脑袋装作自己是空气一般悄悄在凌子岳身边蹲下,用被子裹紧身子,只露一张脸。
安安静静的坐了许久,待屋里其他人都出去,楼小舞憋了好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吃糖吗?”
凌子岳没有看她,只摇摇头。
楼小舞摸索了半晌,总算在兜里掏出一粒糖递到他面前,“姐姐说,吃糖就心情就会好了。”
“楼明月?”凌子岳跟楼小舞相处一段时间,从她口中听到最多次的名字便是“楼明月”。
“不是呀,是我亲姐姐。在控鹤院试炼的时候,从山崖上跌落下去。”楼小舞神色有些黯然,“咱俩果然是亲姐妹,练武天赋都可差呢!”
凌子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拈了她手心里的糖果放入口中。
果子干外面裹了麦芽糖入口,甜中透着酸冽,由味蕾刺激了全身的细胞,似乎真的将他的苦痛驱走不少。